“我没想到你会这么讨厌……”一向诡计多端能言善辩的方少帅,此时此刻心中涨涩酸楚,脑海一片空白,偏还要强作欢笑打着圆场,“
我没想打搅你现在的生活……只是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儿,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真的。”
他是如此珍爱这个人,珍爱到,一张嘴,眼眶就开始红:“那个,如果你不喜欢,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要是你还不放心,我这就搬出
去绝不打搅你。有事一定要通知我,千万别藏着掖着,我、我就算拼了命也会……”
他说不下去了,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方君乾已经耗尽了自己全部的力气。
也是,如果不是自己,倾宇根本不可能走上这条荆棘丛生的路。
“那个,我先走了……你就当我今天发了疯,别往心里去。”
肖倾宇靠着墙壁,看着方君乾一步一步慢慢走出房间。在走到门口时,他停顿一下微不可觉地回首一瞥。
一刹那,不舍的哀伤掠过琥珀色的眼眸。
然后,方君乾没有半分迟疑地径直走出大门。
神情坚定,步履匆匆。
☆、第一百四十三章
“少帅——”守在暗处的睚眦队长欧阳赴默默从阴影中钻出来,一向观察敏锐的他自然发现方少帅的神情十分不对劲。
“啊,是欧阳呀。”方少帅浑身一个激灵如梦初醒,看着欧阳赴一副兢兢业业的模样,丝毫不见当初睚眦第一狙击手的跋扈锋利,蓦地一阵心酸。自从前一任睚眦队长刘楚飞牺牲后,欧阳赴被任命为新一任的队长,不得不收敛了脾气与傲气,做事开始面面俱到、谨小微慎起来。而倾宇失忆后,他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欧阳赴眼底的坚硬寒冰慢慢融化:“您在说什么呢。”
方君乾拍拍他的肩:“这两天先找家客栈住下来,等等再说。”
欧阳赴点点头,随后询问:“参谋长似乎还没有恢复记忆……少帅,我们该怎么办?”
唉,肖参谋长失忆,少帅的确可怜,可欧阳赴觉得最可怜的还是自己:小两口产生矛盾自己这个做属下的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太苦逼了有木有!?
方君乾一阵颓丧,强压住胸口翻腾的气血,咬着牙的模样足以让一些熟悉他的人胆战心惊。
欧阳赴忍了许久,终究没忍住自己好奇心,轻声问了句:“万一两天后肖参谋长还是不愿意,我们真就这么回去吗?”
“回去是必然的。我已跟周大哥定下七天期限,就一天也不会拖延……大战在即刻不容缓,我们多呆一天,周将军在前线就多一分压力。何况平京,未必真的风平浪静……”
“那公子怎么办?您真决定放手?!”
“不可能!”抿成一条直线的薄唇显示出主人坚毅冷酷的决断,也表现着无比的痛楚、怨怼及挣扎。
方少帅的表情,他说话的语气,还有他毫不犹豫否决自己提议时的毅然决然,都让欧阳赴不由傻眼,他张了张嘴,最后只能干巴巴笑道:“你刚不是亲口对肖参谋长说……”永远不去打搅人家了么。
方小宝当然明白他要说什么,百无聊赖地摆摆手:“我不过是想让倾宇减少反感降低警惕。”方少帅一脸鄙视,“还真是好骗……我说你就信了?”
欧阳赴觉得自己就像个傻瓜。
“何况……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放手的。”
欧阳赴一惊,抬头望去,只看见方君乾安静地站在那儿,凝望着肖府紧闭的大门,黑发垂落看不清他的眼睛。低眉敛目中,他自言自语低声道:“我这辈子栽在他身上了,要让我放手,除非我死。”
京华客栈——这家名字普普通通的客栈却是闻名遐迩的百年老字号,占地面积大,出入人流众多,是和平京烟花弄并列的鱼龙混杂之地。下午两点,正是一天中最昏昏欲睡的时刻,客栈里的生意自有伙计招呼,郝掌柜也乐得倚着柜台打瞌睡。
大堂内的喧嚣,仿佛沉寂了瞬间。
郝掌柜因这突如其来的静寂清醒过来。
门口的昏影之中,韶光黯淡。男人从门口挟风雷之势而入,在郝掌柜面前站定。他的脸笼罩在黑色礼帽的帽檐下,只能从下颌锐利的轮廓线条推测出男子的年轻。年轻的男子站在大厅里,就有无尽的气魄充斥鼓荡于客栈大厅中,连无形的空气与光线都仿佛被揉碎重组,在他身边形成扭曲的斑驳迷离。
这个男人身上的气质与气势,让人不由自主地忽略了他身后的一干黑衣保镖。
京华客栈经营数代,郝掌柜的每天不说阅人一千也有八百,这看人的眼力何等毒辣。这些人虽然衣饰普通,但在细节上无不体现出一丝不苟的精细。还有来人那鼓起的太阳穴、眼中不时暴射而出的精光、矫健轻盈的步履,还有围着那年轻人宛如众星拱月的架势,一一显示出这些人的不凡。
说他是有钱人家的纨绔吧,这人却谈吐文雅彬彬有礼,也不是来平京读书的大学生,他身上没有学校里学生的那股奶味儿。这年头兵荒马乱,自然不可能来平京旅游。低调而自露锋芒,内敛却神采飞扬。看这通身气派,倒像世家子弟来平京办事的。
“这位爷请坐!——小二上茶!”
小二哥见掌柜的如此重视来客,忙机灵地泡了壶好茶端上来为客人斟上。
滚烫的茶水溅出几滴落在为首年轻人的手背上,郝掌柜一惊,差点脱口惊呼,却见那年轻人若无其事地将手背上水珠抹掉。
郝掌柜吸了一口气,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那该有多疼呀!
那年轻人的手下怒气冲冲就要冲上前讨说法,却被年轻人一挥手阻止了,随后安抚似的向那闯祸的店小二微微一笑:“算了,小二也不是故意的。掌柜的,我们要在平京住上两日,不知客栈可还有空余房间?”
郝掌柜这才注意到那个年轻人的手:手指修长有力,手掌干燥白皙,食指第一关节和虎口处有薄茧。
老鼠眼一眯,精光乍现:这是一双惯常用枪的手。
“几位爷放心,店里空房多得是——小二,还不带几位爷上去看房。”
“哟,这几位爷请楼上走!本店还有几间上房,包您满意……”店小二一边殷勤地领着客人往楼上走,一边滔滔不绝地介绍客栈种种周到服务,让人听后不由觉得不住这儿简直是一种不可饶恕的罪过。
正当方少帅一行人在楼上听着店小二胡吹乱侃之时,郝掌柜已偷偷溜出客栈蹩进一个巷子中,将手中纸条塞进久等的联络人的袖子内,两人一言不发甚至连对视都没有就这么擦肩而过。随后,郝掌柜又若无其事地走进客栈,继续做他的生意。
夜。
月华如水。
浮云飘忽而光移影动。
京华客栈内,窸窸窣窣的声音压抑着细微的兴奋与恐惧,昏暗的楼梯口影影憧憧。郝掌柜压低声音指着楼上的几间客房:“就在这里!”
“老头,你确定是方君乾一行人?”平京督查大队队长三更半夜接到上级任务,不得不从软玉温香的被窝里爬起来赶到客栈吹冷风,心里头不能说没有怨念。
郝掌柜唯唯诺诺:“有七分像。”
“哼哼,也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全平京都知道平京督查大队是大总统段齐玉的嫡系部队,却很少有人知道这京华客栈是督查大队的眼线之一。
督查队队长往地上呸了一口:“上面交代要活的,全都把枪收起来!”
然后高喝一声:“督查队搜店!都给我抱头蹲下!”说完他身先士卒地一脚踢开房门!
映入眼帘的是一道雪亮横光!伴随着“龇啦——”让人浸透骨髓的阴寒轻响,一道黑影如鹰隼扑兔般俯冲而下,手中刺刀以雷霆万钧之势,轰然斩下——
督查队长竭力睁大眼睛,只看见冲天而起的血光中,那个年轻男子唇角似笑非笑的弧度。紧接着喉管处传来透体的阴风,猩稠的鲜血如喷泉般模糊了他的视线。他整个人竭力抽搐了两下,终于不甘不愿地咽下最后一口气。
“啊啊啊——”跟在队长身后的队员发出恐惧的惊叫,督查队一下子阵脚大乱!
“开枪!快开枪!!”队长的身死让手下队员顾不得活捉的命令,失去理智地开枪射击。
怎奈督查大队用的是三八大盖,那种单发步枪打一枪拉一下弹膛,拼刺刀时太慢。在他们拉枪上膛、摆好姿势、集中精神、瞄准射击这一系列过程中,方少帅的手下早就不知道砍他们几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