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这么觉得呢,又能经常跟真田在一起——”温柔的声音像幸村柔软的手指从手机那头穿过来,轻轻挠着真田的心,“真是太好了。”
幸村精市006
鲜红的液体从划破的指尖汨汨流出的刹那,幸村迷糊的脑袋像是被重重敲了一下,猛然清醒过来。看着右手的美工刀和左手的鲜血,如梦初醒的幸村赶紧把手从稿纸上方移开——尽管现在都使用电脑作画,他还是一定要先用铅笔作草稿。幸村经常在饭点发现家里没有食物,在出门前发现脏衣服已经很久没洗,但家里绝对不会缺少医疗用品。
看着自己裹着创口贴的手指,幸村决定出一趟门。
“啊,真田去了东京之后,突然变得无聊起来了。”幸村把手臂随意地搭在邻座的靠背上,反正这个时间丸井的甜蜜城堡里并没有几个客人。
正因如此,身为老板兼甜品师的丸井才能够含着吸管坐在幸村对面听他发牢骚。丸井咽了一口果汁:“真田君可是有嘱咐我昨天要带你锻炼的呐,可是除了真田君,大概谁也叫不动幸村了吧。”
幸村知道自己有点懒,但绝对不会在别人的面前承认:“因为需要赶稿。”
“稿子交过去了吗?”幸村愣了一秒,丸井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神情,“原来是借口啊。”
幸村笑笑,不答:“文太不和知佳约会吗?”正如幸村猜想的那样,前一次丸井组织的聚会,其实是为讨好幸村铺路。无论是真田,还是从那之后恢复联系的柳生、仁王,经常有意无意地在幸村面前提起丸井的种种优点,幸村听得烦了,直接揭发真田在为丸井讲话的真相。真田承认之前接受了丸井的拜托,并且坦诚地转述丸井对于年少无知青春懵懂那些年犯下的错误的深刻忏悔和乞求幸村的原谅。
现在幸村并没有把那些事看得多严重,并非完全不介意,而是幸村一贯不太干涉别人的生活,何况知佳是名很有主见的女性,幸村知道不可能改变她的决定,也相信她有应付那些的能力。
“因为知佳实在太忙了啊。”丸井无奈地说,“本来这个时候,坐在我对面的人应该是知佳才对。可是你的妹妹她今天上午放了我的鸽子。”丸井的语气里有着小小的埋怨,这段关系里占据主动权的一方已经很明显,这样一来幸村也更加放心了。
“呵呵,等她有空的时候可以让她把这次的约会补回来。挺好的不是吗?你们相隔不过几千米,至少每天都可以见到。”
丸井嗅出了幸村话语中的古怪味道:“幸村,在嫉妒吗?你在想什么呢?”幸村脸色微微一变,低下头搅拌碗里的鲜奶。“真田君他——对幸村很关心,一直都是。在幸村心里,真田君也是特别的吧?”
幸村的眉毛微微拧了起来,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过了一会儿又慢慢松开:“是呢。不知不觉,好像已经不能缺少真田。”他在揣摩丸井的话是什么意思,正如丸井在揣摩他的话。和贪玩的表象迥然不同,丸井是一个格外成熟和细心的人,也因此才会被很难捉摸的幸村喜爱。
“东京很好啊,记得幸村的大学也在那里念的吧?幸村为什么不去东京呢?”丸井看似心不在焉地问,他的目光一直在橱柜、顾客和服务员之间流动。
幸村苦涩地一笑:“因为……需要被照顾……”年近而立的男人,却需要被别人照顾,简直是件难以启齿的事。尽管幸村认为完全没有这个必要,但是当初他拗不过祖母和父母,后来在神奈川安了自己的小窝,就没有再想过离开。
“真田君一定能把幸村照顾得很好吧?”丸井信心满满地笑起来,“应该说,没有人能比真田君做得更好了!”
是啊,如果有真田的话,父母应该是能放心的吧。最执拗的祖母患上老年痴呆症,也许根本不会察觉他已经离开。尽管这些年来他也算是独立生活,但只要还留在这里,就逃避不了自己一直被当成需要照顾的对象这个事实,如果离开神奈川,他就是真正地独立了吧。
“谢谢你,文太。”比起刚刚坐在这里的时候,丸井明显感受到幸村的笑容变得轻松了,“但是,这件事暂时是我们的秘密哦。在我确定去东京的事之前,请不要让知佳知道这个消息。”
“我决定去东京了,不二君、白石君,请你们多多关照!”
对这两个人并没有什么可隐瞒的,幸村大大方方交代了前因后果,不二对幸村的到来表达了热烈的欢迎。他也很乐意将自家过于空荡的别墅的其中一个房间租给幸村。幸村对不二的家还算熟悉,别墅的环境无可指摘,然而幸村对不二实玖瑠的存在怀有一丝疑虑,毕竟幸村是超级怕麻烦的人,他不讨厌小孩,但不可否认小孩常常是麻烦的制造者。
两人在群组里热烈地讨论着幸村到东京以后的生活,聊天记录刷了几十页一直不见白石出声。幸村以为白石不在,可是白石突然在热闹的聊天记录中发出了一串省略号,紧接着问:“幸村,已经决定了吗?”
“白石?”好像不是很欢迎他的到来,如果白石的沉默尚且不能说明什么,这句话里的语气幸村感觉得很明显,“不支持我的决定?”
“嗯。”白石实话实说,“如果是为真田君的话。”
白石和他们不一样,幸村无力地躺在床上想。虽然白石从来没有对他们的性取向表现出不赞同,也从不把他们区别对待,但白石似乎一直希望他们的生活能够像更多人那样平凡而踏实。白石说过,希望他的每一个朋友的生活简单而快乐,虽然没有说破,也许白石也真的没有那个意思,但是简单而快乐的生活,必然不属于同性恋者吧。
如果真田不回来,或者再晚几年回来,幸村是可以过上普通人的生活的。幸村觉得不二是单一的同性恋,但他一定不是,这些年交往过的形形□□的女朋友足以证明。他对真田也许也不是爱,可是除此之外,幸村不知道有什么能形容那种想要与他一直一直在一起的心情。
远离真田的话,幸村也许会改变。白石正是这样想的,幸村认为他的想法或许是对的——“可是白石,已经决定了啊。”幸村精市不会改变已有的决定,在祖母那里、妹妹那里和幸村自己这里,这种执拗一脉相承。
“幸村,房子的事考虑好了吗?姐姐没有问题哦。”隔天不二问。
“如果由美子姐姐也答应的话,就不能拒绝了呢。”不二这么热心地邀请幸村住在他家,一定不是因为寂寞,但人家给自己提供优惠又舒适的房子,由美子姐姐还能不定时提供三餐,幸村可不好意思问不二你到底有什么阴谋。“但是,在那之前,我要到真田那里蹭住一阵。不二你不会戳穿的吧,啊?”他可是要趁“没找到合适住处”这段时间好好跟真田交流一下。
聪慧如不二瞬间明白了:“没有问题,身为东道主的我可是很乐意伸出援手的,但是最近刚好有一个出差呢。”
走出警署大门,真田向同事点了点头当作道别。为了请到明天的假,他已经连续加了三天的班,总算赶在今天结束之前把手头上的案件告一段落。明天是幸村到东京的日子,说什么也应该去接他,真田还特意向同事借了车,完全忘记掉幸村曾经在这个城市生活过好几年,比他更加熟悉东京的事。
盯了一天卷宗的眼睛万分疲惫,连路灯的影子都模糊起来。恍惚看到路灯下站着一个人,隔着老远看去,那身材有几分像幸村。对面的车灯刺得真田的眼睛发酸,真田使劲眯了眯眼睛,那辆给他带来困扰的车已经从身边驶过,再次投向路灯下的视线清晰起来,他换了一个姿势,站在路灯下方,面向真田的方向,挥动手臂。
真田疑惑地扭过头,这个点街上的行人很少了,他的身后也确实没有别人。突然间脑子里闪过一道灵光:“幸、幸村!”
等真田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站在幸村面前不到一米的地方,一脸不可思议地盯着眼前的人,稍稍还得分出一点心思考刚刚自己到底作出了什么举动怎么会一瞬间出现在幸村面前的?真田确定幸村没有移动,因为他的身边仍然是路灯杆而手边放着行李箱,那么移动的必然是自己。“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幸村满脸问号:“哎?不是跟真田说过,我要搬到东京来吗?”
真田的双颊诡异得烫起来:“不是说好明天到吗?难道是我记错日子了?太松懈了,我居然、居然忘记去接幸村……”
幸村猝不及防地捧住真田的脸,试图让他冷静下来,微笑的脸在真田面前熠熠发光:“真田没有记错,我故意说了错的时间,想给真田一个惊喜啊。看来是我太冒失了,真田好像一点也不高兴啊。”幸村的脸上掩不住的失落。
“不是这样的,”真田连忙否认,“只是,我应该去接幸村的……居然让幸村来找我……”真田拎起幸村的行李袋,另一手拉住行李箱,幸村并没有客气一下,自然而然地把行李都交付给真田。
真田弦一郎003
“真田的家,非常整洁啊。”幸村说着这样的话拉开衣柜,脸上的笑容登时僵硬,真田默默地把衣柜的门推上。幸村调整了一下表情,依旧面对真田笑得如沐春风。
真田有些尴尬地说:“那个……书房已经收拾好了,虽然有点小,但是应该能够满足幸村画画需要的空间。而且我试验过了,书房的隔音效果很好,我绝对不会打扰幸村工作。”幸村笑着点头,真田拎起放在衣柜边的一只购物袋,“这里有全新的床单,还没来得及换上,稍等一下。”话音未落,真田三下五除二把包装拆开,去扯床上的被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