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案 作者:井蓝【完结】(20)

2019-06-15  作者|标签:井蓝 强强 虐恋情深

江承浑身一个激灵,装着大醉发酒疯登时醒了个彻底,哆嗦着手去掰他脸,手指往鼻下一探,整个人险些栽下去。

他没气了。

杜寒睡眼朦胧着接到江承的电话,嘴上的哈喇子都来不及擦,一骨碌从值班室的休息间翻起来,连着踹了好几个科室的门,把在场的内外科医生护士都召了起来,一车人兼仪器呼啸着往租界里冲。

把人干死了!

cao!

杜寒扪心自问自打学医起至今近十年,古今中外奇闻案例看过不少,对传说中的“马上风”也有所耳闻,那他妈在床上累抽了死过去的也是江承这匹活见鬼的死马啊!向来只有累死的牛,哪有耕坏田的道理?!

杜寒简直一皮带抽死江承这头倔驴的心都有,随传随到二十四小时御医也就算了,当他是华佗再世当代活菩萨神仙水一点妙手回春吗?!有本事把人干死,有本事j-ian尸去啊!

顾声好端端的人,真他娘的倒了哪门子血霉栽上这种事情!

杜寒心里想着顾声八成是急x_ing休克要是抢救不回来他说什么也得让江承偿命,到了现场一看,惨不忍睹一片狼藉,江承就那么直愣愣地跪在地上抱着那个年轻人的上半身,空气里飘散着浓重的腥味,静默的人影凝固在昏暗的房间里,画面诡异得不可思议。

随队的医生不敢动手,杜寒一把扯开江承的手臂,不料那肌r_ou_紧实铁箍似的臂弯只稍动了一动,江承一双沾了血似的眼睛狠狠地瞪了过来。

杜寒脱口大骂:“你他妈倒是给我滚啊!你真想他死吗?!”

他说着偏头示意张医生去急救,用了更大的力气想把顾声从男人的手里拉出来,而这次他却险些没收住力道,江承在听到某个字眼的时候明显地哆嗦了一下,脱力地向后跪倒。

杜寒只在抢救的间隙瞥了眼他,男人失魂落魄地被护士推挤到一边,目光浑噩,似不清醒。

妈的。

妈的。杜寒无意识地想,现在这个鬼样子,早干什么去了。

如果说上一次顾声断了两根肋骨送院急救,江承还可以自我安慰那是梅香狠心的话,这次顾声被他折磨到窒息休克,就是一道灭顶的天雷,生生把由着x_ing子胡作非为的江二少给劈醒了。

杜寒给挂了吊水,拍拍江承的肩把他推出卧室,靠在墙面上跟他说:“江少,我不是跟您攀交情。我跟您认识这么些年了,从没说您什么不是,因为我明白这个人有个人的活法,没得多说。我今儿个是个医生,跟您好声好气地说,这回是救回来了,福大命大,那再有下回呢?但凡您是真有那么点喜欢人家,盼着人多活几年,就放了他吧。科里院里闹的,我见得多了,大家都知道我一贯是劝和不劝分的。我言尽于此,嗯?”

他这话当真是说到了边上,江承几次有心c-h-a话都被他止住,最后江承也沉默下来,点起了支烟,突然又掐掉。

杜寒问:“怎么了?”

江承愣了一下:“他不喜欢烟味,说是闻着都伤嗓子。”

杜寒哦了一声,想说你这不还挺懂事的么,又听江承紧接着沉声道:“……但我从没想过戒。——就连在家不抽都没想过。”

第18章 点翠

18.

顾声在别苑歇了两天,一条命堪堪捡了回来,杜寒从院里送来了成套的先进仪器,说是刚从国外进口的,全津州只有两套,先租给江承用几天。

江承把能挪的办公地点都挪到了别苑,实在无法得去司令部开会谈判,往往匆匆过去,不到几小时又匆匆赶回来,哪怕进门之前还在大骂日本人不是东西迟早要出大事,进了门也都生生憋回去,绷出个不算太差的脸色,把顾声推出去晒晒太阳。

顾声经这番折腾,整个人脱了层皮,本来就不见多少r_ou_的脸上,竟隐约有了点骨骼的痕迹,阳光一照,几乎显出半透明的苍白来。

他顺从地由着江承摆弄,手腕落在江承手里,像是稍用力就会折断似的。江承已经派人请了京北最好的主厨和各种传统糕点师傅,每天变着花样给他弄吃的,就指望他多尝几口,但凡哪个让他多看了一眼,江承回头就得把师傅请出来,手把手教他做。而某次顾声正吃块桂花糕,忽的落了泪,江承措手不及连声询问,却只见他偏过头,并不开口。

江承做到这样,在他的世界里已经有了卑躬屈膝纡尊降贵的意义,但似乎全未落到顾声眼里。他枕着斜阳翻戏折子,偶尔哼唱几句,全不理会旁边眉眼沉沉望向他的江承。

杜寒上门复诊,进了院子看到这幅画面,摇头叹惋。

第三天江承从外边回家,手里捧了个看上去做工寻常的木匣,大步上了楼,把盒子放在太师椅旁边的小桌上。

蜷在太师椅里闭目养神的顾声眼睫微颤,旋即侧向了另一边。

“你看一眼,”江承软着语气诱道,献宝似的把盒子打开呈到他面前去,“好说歹说才答应转手的,你肯定喜欢。”

顾声皱着眉就是一扬手,像是厌烦极了将它掀开去,江承脱口“哎”了一声,抢在盒子翻倒之前整个怀抱着接住,但还是有物件从匣子里弹了出来,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顾声一凛,睁眼看了过来。

江承有些狼狈地站直,把盒子放在桌上,苦笑了一声:“你别这么看我,我——以前是我……是我冲动,不计后果,今后不会了,我保证……不说这个,看看我带的东西,求了宋昭那孙……求了他好半天,这打碎了你怕是舍不得呢,嗯?”

他生生把“那孙子”咽了回去,艰难地遵守起不骂娘不爆粗的原则来。

顾声显然听多了他毫无诚意的保证,对所谓的礼物也毫无兴趣——当初江承刚打算把他弄上手时候就送过东西,价值不菲的意大利珠宝,装在一个精巧的硬质小盒子里,顾声连打开看一眼的意愿都没,江承塞到他手里,他反手就给扔了出去。

就为这事江承狠狠教过顾声做人,也是杜寒第一次登门造访江家别苑,那时候的顾声也清瘦单薄,但精气神却是现在无法比拟的。

江承看着心里揪痛,真是巴不得他再扔次东西,起码说明他还是有情绪起伏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望着别处的眸光淡淡,玻璃似的眼珠清凌凌泛着光,却别无他物。

江承心下叹了口气,想着不行也就算了吧,说着“你不喜欢我就先拿走了”,就要伸手去拿。

顾声却突然坐了起来,弓着背拾起了落在椅子边的小物件。

那支青绿的头簪在阳光下泛出流光般的翠色,晕染出七彩的光泽,深蓝的尾翎随着细微的气流微微颤动,像是有生命一般绽放在青年修长白皙的手里。

那是一整套点翠头面其中的一件,这种以活取翠鸟翎毛为原料的旧工艺,是旧时戏子蒙受皇家封赏才消受的起的奢侈品,自打上一位掌握此种技法的老师傅命丧京关五年混战之后,这种古老而残忍、却极为炫目亮眼的戏装制品,就只能从坊间的烧蓝仿品里寻觅踪迹了。

顾声只看了一眼,竭力克制着翻涌的心绪,抬眼望向江承:“这个东西……你哪来的?”

江承没发觉他的异样,只当这物件还算入得了他眼,一屁股坐到另一边的椅子上,翘起二郎腿随口说道:“宋昭呗,他请我到他家坐,我看见了这一套,琢磨着你肯定喜欢,就要他转手。谁知道他还宝贝得紧,非说什么这也是辗转好几手才让他高价入的,还缺了件顶花我肯定不稀罕……管他!反正东西现在在你手里,是扔是留都随你。”

他唠叨了一番来龙去脉,却一直没听顾声出声,以往顾声这么无视他,江承少不了当场发作,逼着他表示点什么才行,这会儿却莫名有些心虚,试探着去看身边人的脸色。

青年的视线长久地凝固在匣中空缺的一块上,目光空渺,仿佛那里盛着什么遗落经年的珍奇,死死胶住了他的眼光。头簪银质的底托深深嵌进男孩的掌心,沁出浩瀚无边、撕心裂肺般的痛楚来。

.

宋昭回家失魂落魄地想了两天,甚至按捺不住跑到江家别苑去听声儿,就在他以为顾声被江大军阀扣住金屋藏娇再不复出而悲痛难耐之际,顾声竟亲自给了他信儿,说手头有笔款目要转,向他寻个方便。

宋昭大喜过望,求之不得,岂有不同意的道理,慌忙表示孙某随时恭候,看您什么时候得空。

顾声是这天下午来的,按约三点就该到了,宋昭在铭万银行总行的三楼行政室翘首以盼,眼看他那重金购入的西洋腕表上的分针又跑了半圈,疑心顾声来找他办事的风声是不是透漏给了江承,登时后颈一凉,忽的听到外边响起不同往日喧嚣声,心道要命,慌忙起身走到办公桌旁边,拉起了百叶窗。

不料下头却不见江承那骏马开道、卫兵站队、轿车成行的排场,只有密密麻麻的人头涌动,理着新式学生头的女生和一众白衫长袍男生一起,高举手上各色标语,还有人搭起高台举着喇叭宣讲,大有一呼百应之势。闹声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宋昭猛地一皱眉,背着手转身按了几下桌上的铃,一个卫兵队长模样的男人随即推开了门:“行长?”

“下头闹什么呢!我这还开不开业了?”宋昭脸色难看得很,嫌弃极了地摇了摇手,“都给我赶回去!”

卫兵队长领命而去,人还没走远,就听楼下忽的爆出了更大的s_ao动。

车马声辘辘而过,那个举着喇叭的男生一声高喊:“反|革命分子的车队到了!——刚才是怎么说的?打倒军阀!打倒帝国主义!打倒一切旧的艺术!打倒守旧派的走狗!”

下面响起了排山倒海的“打倒军阀”“打倒旧艺术”之声,宋昭只觉得冷汗从背后瞬间滑过,几乎是当即夺门奔下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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