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郊外
展颢带着火莲来带一处僻静的地方将他靠着一块大石头放下,一把脉才知道火莲脉象杂乱且脉搏越来越弱,情急之下掏出一颗续命丹就要往他嘴里喂,冷不防伸出一只虚弱的手挡在前面,“爹爹,别救了,别白费力气了。”“你这是干什么?”“爹,孩儿只是累了,孩儿真的好累,您就放我走吧!这样您也不用那么为难了。”展颢一时被他的话给噎住了,正想开口火莲已经缓缓闭上眼睛,“爹爹,孩儿想回家了,您带孩儿回家好吗?”展颢看他这样,心疼的抚摸着他,他知道他是真的决定了,自己这二十年来尚且累到差点放弃,何况是他,他是真的累了,而且就刚刚的脉象看,自己的确无从下手,他之所以撑着一口气到现在是为了我,而如今他已然失去了全部生活的重心,硬要他撑着也只是徒增他的痛苦。就这样慢慢将他疲软的身体拖上马,“坚持住孩子,坚持住,爹这就带你回家。”
马蹄声碎,一骑绝尘,两身影落寞,谁曾想,当初叱咤疆场一人长,如今白发欲将黑发送。
几多心碎,几多愁,又有何人知,悔当初,不该缠绵孽缘深,到如今,难舍难断终成殇。
无间总坛
本该是大好年华的少年如今昏睡在床上,了无生气,温润的脸颊上业已枯瘦,没有一点血色,嘴唇发紫,眼睛发黑,任谁都看得出这孩子不久于人世。展颢心如死灰,谁也不敢吱声,就在大家一筹莫展之时,方旭:“要不我再去找公孙先生,也许他会有办法。”展颢摇摇头没有要看旁人的意思,自从带回火莲之后展颢就一直是这副模样,许久,方旭终于是忍不住了,“爹,怎么会这样,火莲为什么会去找太子?他明知道那杯酒里有毒,为什么还要喝下,他那么聪明就没有别的办法?”展颢痛苦地看了他一眼,满是心痛和愧疚,方旭从来没见过他这样,恨不得当场咬了自己的舌头,“没用的,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他是故意让赵曙给他喝下那杯酒的,他的存在是赵氏王朝的隐患,无间道的存在让他们更加不安,若不亲眼看着他死,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只有这样,无间道才能没有后顾之忧。”方旭痛心的半天说不出一句换,最是皇家无情,火莲确是,如此多情;同时又愤愤道:“圣上才说要恢复展家籍册,可是,为什么就不能放过火莲,火莲从来都没有想过要争这个皇位,我不相信他会对自己的儿子这么无情。”“砰”的一声展颢一掌劈在桌子上,“够了,别再说了,别再提什么籍册了,”吓得驼子赶忙拉了拉方旭的衣袖,此时的展颢心如刀割,“不是赵曙害了他,是我害死了他,是我的错。”“爹,爹您别这么说。”“是我,是我对不起他,如果他不是以为我要抛弃他,他也不会去寻死,二十年来我完完全全控制了他,而我只顾自己复仇,我欺骗他,我不让他有任何朋友,不让他动情,也不允许自己动情,是我对他的冷漠杀了他。你说得对,我对他,如此残忍。我救回他的时候他是这么的绝望,他让我不要救他,他要我放他走,他太累了,以至于不想听我一句解释就睡了。火莲,我的孩子,是我害死了自己的孩子。”谁也不曾见过铁面如幽冥的展颢这样动情,除了二十年前屠村之后,秋娘的墓前,驼子对这曾相似的一幕感慨万千,转身示意大家离开,门外依稀看见展颢抱着火莲渐凉的身体默默的流泪。
秋夜微凉,边关的景象萧索苍茫,一如床边银丝渐长的头发,一生戎马艰辛,世事堪凉,以为看透了一切,不会再傻到让自己失去,才发现原来自己还是这么傻,以为只要把自己变的心比铁硬就不会再痛心,生生把这个孩子的感情拒之门外,到头来伤害的不仅是他,还有自己。现如今,爹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孩子你为什么不等等,再等等呢?展颢自回来之后就一直寸步不离的守在床边,没有人再去劝他休息。因为大家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谁也不愿去打扰他们,只是轮流守在门外。
因祸得福解奇毒
夜里静的没有一点声响,早晨亦是悄无声息的来到,就好像不想吵醒屋里人的美梦,一切就这么悄悄的发生了改变,展颢靠在床边被今早的第一缕阳光刺痛了双眼,下意识的抓紧了身边人的手,心下一惊,定睛一看才发现火莲的脸色居然恢复正常,唇眼间的紫黑色也褪去了,虽然还有一丝苍白,展颢伸手探了探火莲的勃颈才发觉脉象竟趋于平稳,只是有些微弱无力,“来人,快来人。”展颢这一声大吼着实把刚刚还在打盹的人吓得不轻,纷纷跑来还以为火莲出了什么事。“爹,宗主,火莲怎么了?”展颢把人都叫到床边,“你们看,他竟然自己好了,”的确,昨天还奄奄一息的人,今天看起来倒像个睡熟了的孩子。方旭:“这,难道是百毒丹发挥了作用?”驼子:“可是百毒丹不是已经变成□□了吗?这怎么……”展颢:“难不成是赵曙的□□刚好就与火莲体内的毒相克,这么误打误撞倒是把他体内的毒抵消了。”众人松了一口气,方旭:“啊,这么说真是太好了,想不到这因祸得福啊。”可是展颢和驼子却高兴不起来,“要是少主没事了,为什么还是这副样子?”“这也正是我奇怪的,他的脉象虽然正常,但弱的几乎号不到脉,而且他的身体好像越来越冷了。”驼子:“会不会只是太虚弱了,一时没恢复过来。”“这样我开个方子,你去取药。”“是。”
喝了药,依旧昏睡着,好像真的太累太累,好像永远也不想醒来,这让大家悬着的心越揪越紧,不仅如此,火莲的情况似乎越来越不好,展颢隐隐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方旭安慰道,“也许,他只是累了,可是至少他现在毒解了,按理说应该没什么大碍。”展颢摇了摇头,“你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什么?”“我说过,火莲从小受了惊,不论是受伤还是生病,就是在昏迷中他也不会忘了找我,可是现在都过去这么久了,他一点反应都没有,这不可能。”展颢长出了一口气望向桌上的族谱和籍册,“怕是他自己不想醒过来,这傻孩子他还不知道……”方旭本就对那天那个名字心生疑虑,被展颢这么说更是不解,展颢放下紧握着的手,起身来到桌边,拿起族谱,“跟我来。”
乍起秋风一阵,虽不似北风那般肃杀,但穿堂而过的却是直透人心,如覆秋霜的凄凉。床上的人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怎么都醒不过来,谁知道这个表面平静的少年心中正经历着怎样的波涛汹涌。刀剑铿锵声在他耳边回荡,鲜血淋漓,血流成河的场面在他脑海中不断映现,眉头微皱,额头细密的汗珠渗出,就连双拳都紧握得发白。死亡的恐怖,伸冤的无望,那一声声鼓声都像击在他心头,要把他的心击碎。即使不曾亲历,二十年来的耳濡目染也早已将这一切印刻在他的心灵,随着岁月的流增融于血,刻于骨。这些年来每次任务的执行哪一回不是白刃红光。
午夜梦回,这一幕幕就像躲不过的梦魇一次次在黑暗中向他袭来让他无处可躲。就在他一片混乱的时候,一个熟悉而冷漠的黑影出现在眼前,对着火莲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废物,这么点事你就扛不住了,叫本宗以后还怎么把展家复仇大任交给你,还怎么为赵家村平冤。”“爹爹……爹……”还未来得及叫出口,展颢已经转身离开,火莲爬起来在他身后追着,可无论怎么追总是不能望其项背,那个熟悉的身影就这样越走越远,火莲急了,“爹爹,等等我……爹爹,别走……”展颢不知是没听到还是不想理他,眼前的身影越来越小,消失在他的视线里,留下火莲在这片迷雾里不知所措,看不到展颢也看不到周围的一切,什么都没有,只有白茫茫的一片,“爹,爹……您在哪里?爹,您别丢下孩儿,孩儿知道错了,爹,求您了,别丢下我。”徒劳的找了一阵之后,也不知道自己到了哪,只觉得周身无力,无望的叫了一声,“爹……”好像整个人被抽空了一般,慢慢蹲坐在地上双手抱住自己的肩,压抑着哭腔,“爹,您生气孩儿的气了是吗?你不想见孩儿……孩儿让你失望了。”不知过了多久,一束阳光s_h_è 了进来,面前的迷雾渐渐散开了,火莲抬头的一瞬间赫然出现了两个字,“展昭”。这两个熟悉又陌生的字眼刺痛了火莲,正当他细究之时,一个人从字后冒了出来,模糊的脸庞随着迷雾的飘散逐渐清晰,“我是你哥啊!”方旭,竟然是方旭,他手上还拿着那半块玉佩,火莲顿时像被雷劈了一样,倏的站起身,“不,不,我不相信,他是我爹,他是,你骗我……”一声声像是用尽力气的喊着,声嘶力竭,听得眼前人的心像要被撕裂了一样,方旭刚要开口解释什么,火莲却似是受够了欺骗,执拗着不想听,猛地一阵惊醒了。
醒来四下无人,不大的房间里独自一人还是显得那样空荡荡,一身虚汗半天没缓过劲来,心口揪着的钝痛像是在提醒着他,你还活着,而且这些事真真实实的发生了,秋风吹拂着桌上的籍册,一页页翻动着,发出清脆的簌簌声,似是嘲笑着床上这个苍白的少年,火莲小心地瞄向桌上,隐约瞥见一个木雕,这个木雕他再熟悉不过了,“小离,你这是何苦,今生是我对不住你,我的生命从来不属于我自己,我有什么资格去爱你,原谅我将这一生都用在了追寻那幼年时的幻想,是我傻,这辈子我已选择了我爹,即使现在这样我也不怨谁了。”火莲低头瞧了瞧脖颈到胸口的地方,紫黑色的血痕已经褪去,说明自己身上的毒已经解了,他不想去探究这是怎么一回事,这已经不重要了,他活了下来,以后该怎么办?这个人世对他来说太过沧凉,太过孤寂,他要如何面对这一次次戏耍了他的命运。
桌面上的籍册兀自翻飞着,火莲固执着强忍住想要看它的冲动,执拗的把头转向一边,就在籍册将将要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火莲不顾身上的伤痛,猛地起身冲出门外,差点没摔下去。屋外秋风吹得他打了个冷战,刚从被窝里出来,一身冷汗还未干透,突然被这冷风一吹还真冷,昏昏沉沉的脑袋一个比两个大,想离开,又不想被人发现,就这样边走边竖起耳朵听着,一个熟悉的声音飘过激得他心头一颤,忙将身子蹲下,“爹”心里想着快走,脚上却怎么也迈不开步子。“朗朗乾坤,昭昭日月,你以后就叫展昭吧!”“是,爹,我理解,我日后一定谨记您的教诲,做一个正直的人。”一席话说的屋内的人浑身激动,屋外的人如同泼了一瓢冰水从里凉到外,展颢一手搭在方旭肩头,“你理解就好,”看到这一幕,一阵钻心的疼痛毫无防备的袭来,“啊……”火莲使劲咬着下唇,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喊出声来,犹记得自己也曾说过这样的话,可却被爹爹一把推开了,还命令自己再也不许碰他。火莲不敢再待下去了,恐怕再露出破绽,展颢还沉浸在与方旭父子相认的激动中,再加上一夜未眠还没什么注意力去管门外的动静,火莲乘着尚未被发现之际飘忽着跑向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