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看着他,摇摇头,也随着轻叹了口气,这世上多少事儿,是由不得人的!
“对了,我在太白楼为你们包下了上房,凉茶也喝得够了,饭却是要吃的!咱们走吧!”
太白楼,号称蜀中第一楼,不单是因为楼间壁上有诗仙李太白的亲笔真迹,还有那名传千里的好酒“别离香”。
入夜时分,展昭随着唐子衡坐在太白楼最好的雅间里,听着外头走廊尽处有琴师弹奏出婉转动人的曲子,还未饮酒,便已陶醉。
“小展,你还是不怎么爱喝酒啊?”唐子衡瞧一眼展昭面前的酒盏,坐了这么大工夫,那人也才添上了第二杯酒罢了。
“不爱喝,喝了酒,再吃什么美味,也就减了些滋味!”展昭笑着摇摇头。
“说起美味,我又想起,那时在你老家,你们夜里总能偷着才出锅的卤味。”唐子衡笑道。
展昭似也想起了幼年时的荒唐事儿,笑道:“那可不是偷,拿我三姐不要的扇子去换的!”
“可是,多年不见了,三位姐姐可好?再有空闲,倒要去你家乡瞧瞧,对了,那个暗恋大姐的,那个芙蓉糕…”
“李掌柜么?”
“是,就是他!他的芙蓉糕还真是好吃!”
展昭眼光黯了下,道:“李掌柜得了恶疾,去年春里没了!”
唐子衡怔了怔,没有说话。
展昭低头去啜了口酒,或者是心思不对了,此时那酒不复甘醇,竟有些辣辣的窜了上来。
展昭清楚的记得,在自己大姐出嫁的那天,李掌柜手里捧着一坛芙蓉醉,痴痴的立在桥头,目送那大红的喜轿渐行渐远。后来,展昭见他醉到在天香糕饼坊的后堂,手上还抓着那条丝帕。
他不知道,他年年精心炮制的芙蓉醉,从来都没有迷醉了佳人,而是落进了这几个调皮的孩子的口。他也不知道,那被自己贴身保存了多年的丝帕,不过是被展大小姐绣坏了,而随手丢弃的。
似乎是那时候,展昭突然明白了,虽然儿时的恶作剧并无恶意,但也能叫人真切的伤心。也许李掌柜一生都没有明白事情的真相,但,他也真切的伤心过了!
“什么人?!”正是略有些伤感的时候,唐子衡却突然从椅子上弹起来,一步冲出了门。
展昭才要跟着出去,窗子里却窜进了一抹白影儿,不是那只平生不会走门的耗子,还会是谁?
“嘿,我赢了!”白玉堂得意的跑到门边瞅一瞅,见唐子衡已经几个纵跃来到院子,又跃过了墙,跟着前面一个人影去了。
展昭皱眉,无奈地一笑道:“又赌了什么?”
白玉堂一笑,神采飞扬地道:“赌小唐认不认得出月儿的气息来,嘿嘿,我赢了!我说那人准保认不出!猫儿,两块儿云顶冰晶到手了!”
“你怎么就肯定小唐认不出?!”展昭笑着问道。
“他们学暗器的人,胆气小的很,只要身边来个会点功夫的,就要小心提防着,哼,说他没出息吧!”白玉堂摇头晃脑地说道。
展昭眼中光芒一闪,突然抬掌向着白玉堂的胸口拍去,白玉堂面色一变,身子在椅上一偏,挥手就去挡,却发现展昭并没有一分力。
“你白五爷胆气倒大,怎么我赶个蚊子,你也要回招?”展昭得意的笑着问道。
“你!臭猫,你是来找爷爷我的晦气是不是?!”白玉堂腾的从椅上踹了起来。
“不敢!大热的天儿,你好好坐着罢!”展昭一笑,很有平稳人心的力量,一面伸手倒了杯酒递给他。
白玉堂看了这样的笑容,心里却再生不起气来。
“对了,月儿说若是她输,就输两块冰晶的么?”展昭带着笑问他。
“那是,这会儿看她怎么赖过去?”白玉堂一提到这个,又飘飘然起来。
“可是,她有没有说她是赌小唐认得出她呢?还是认不出她呢?”展昭又问。
白玉堂酒才入喉,就“噗”地喷了出来,转眼就跳起来怒吼道:“她没说她押在哪一边儿!这个死丫头,又涮我!”
展昭笑着摇头,白玉堂心思慎密、精于设计是天下皆知的事儿,可那是在天下人面前的白玉堂。一落到了他这姨表妹手上,就一耍他一个准儿,也难怪小的时候,他从来都管月遥叫天魔星呢!
楚月遥终究还是叫唐子衡给追了回来,只是白玉堂,看人家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终还是叫人把两块冰晶交到了他的手心里才好了些。
记得上一会儿,四个人见面时,他们还都是小孩子。这些年来,各有各的责任,像这样把酒言欢,根本就是不敢想的事儿。这一会儿,好容易再聚,还不得喝个痛快。
虽然展昭是不好喝酒的人,但大伙都喝得热闹,怎么能不陪着?
到夜深时,大家都喝了不少,一面口齿不清的讲这些年来,发生在各自身边儿的事故。
“啊!!!”一声惊恐的尖叫声从太白楼的后院儿传来。
四个人不敢怠慢,飞一般的冲下楼去。
展昭抓住一个正仓惶外逃的伙计,问道:“伙计,出什么事儿了?”
那伙计指着后堂,颤抖着说道:“掌…掌柜的…被人杀了!”
白玉堂面色立时就沉了下来,向后院掠过去。
“伙计,速去报官!”展昭吩咐道。
“是…是!”那伙计又踉跄地跑出了太白楼去。
来到后院,才见那里已经围着了许多人。
白玉堂分开众人,来到屋里,见一个不过十八九岁的男孩儿,正跪在床前哭喊着爹娘!旁边,一个账房先生打扮的人,正忙着劝他。
太白楼掌柜和妻子死在床上,血从床沿流到了地上。
“这位爷,您请出去吧,咱们已经报了官,莫要在此了!”那先生抬头看到白玉堂进来,忙去拦他。
“报什么官?这里就有官!”白玉堂眉锋一立,喝道。“展昭,你还不快进来!”
展昭此时也已经进了门,皱眉瞧着死者的惨状。
“请问这位客官是?”那先生打量着展昭问道。
“开封府,展昭!”展昭微微一点头,报出自己的名号来。
在听到展昭这名字后,院中起了一阵子小小的骚动,但立时就被一清朗的声音盖下去了。
“此处出了命案,你们集结在此做什么?还不退远些!”正是唐子衡的声音。
在蜀中,你可以不知道开封府,但是你一定得知道唐门。自然更加得认识唐门的新任门主唐子衡,因此,唐子衡一开口,那群人都慢慢的退到了院子的四周,一面还不死心的朝里张望着。
展昭走到床边去,细细的查看掌柜的尸体,突然眉头一紧,道:“玉堂,你看看!”
白玉堂抢了过去,见在床角的一团被子中裹着什么,用剑挑了开了,大骇,居然是个死去的婴儿,那婴孩已经被染成血红色,两眼大睁着,看向床顶。
“弟弟!弟弟!”那个少年又嘶心裂肺的哭喊了起来。
纵使是在开封府见多了凶案,展昭的心里仍是一阵的酸楚,别过头去看着白玉堂,他正瞪圆了眼,拳头握得紧紧地。
“让开,让开!刘捕头到了,快让开!”外头一阵的吃喝声。“哟,唐少爷,您怎么也在这儿?没瞧见您,失敬,失敬!”那声音在到得唐子衡面前时,瞬间变得谄媚。
“哼!”唐子衡冷笑了声,让到一边去,并不答言。
几个捕快走了进来,见到了白玉堂和展昭,眉一皱,喝道:“你们什么人?命案现场不得擅入,还不快出去!”
“啊,刘捕头,这位言说,他是开封府的展昭展大人呢!”
“什么?”刘捕头仔细端详了展昭一会儿,又看看他手里的剑,再瞧瞧站在他身侧那一身白衣,满脸傲气与不屑神情的倨傲男子。“果然是展大人?!展大人来到,怎么送信通知一声,下官好来接待?!”
展昭仍是一笑道:“展某是为私事而来!”
“哦,那么展大人对此一案……”刘捕头谦恭地问道。
“哼,自己活儿都没干,倒问起别人来了,咱们如何给捕头大人断得?”白玉堂在一旁冷冷的道。
“玉堂……”展昭轻轻唤了白玉堂一声。
那刘捕头面色一红,忙道:“那下官们就先检察凶案现场及死者再说!”
“既如此,我们就不碍着刘捕头做事!”展昭点头,拉着白玉堂走了出来。
却见月遥蹲在一边儿的墙角发呆。
“丫头,你在看什么呢?”白玉堂问道。
“这墙角有点血迹,会不会那凶手便是从此处逃出去的呢?”月遥指着墙根儿处一个小坑儿道。
展昭走过来看了看,突然抬脚点了下墙,飞上来墙头,然后又下来,细细地看刚刚被自己踢出的小坑儿。
“倒像是一样呢!”白玉堂皱眉道。
“那么,这个人的功夫就不弱了!”唐子衡道。
“的确不弱,咱们四个就在楼上喝酒,这里杀了人,凶手也跑了,都没发觉!”展昭沉吟。
“真是好大的胆子,要是落到我白五爷的手里……”白玉堂恨道。
“玉堂!这凶案自有这里县衙的捕块督办,这里可不是开封府,包大人也由着你,你还是…..”展昭忙道。
白玉堂这儿也不恼了,嘻嘻笑着,瞧着展昭说道:“难得,你这猫儿也公私分明的时候儿?是了,你在假中,管他发生了什么天大的案子,都与你无关!叫那群草包查去,便求到咱们跟前,也是不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