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冉一头迷茫的回了房,直到晚上,襄城谨慎防备地装着熟睡,才突然明白阿娘这句前路漫漫,并非无的放矢。
前路漫漫啊……柏冉闭着眼睛想了一会儿,她没明白谢氏那句“你让人不放心”具体指什么,没有恋爱经验啊,就是这点不好,摸不到关键的命脉。
不过没关系,从无到有,可以摸索么。
柏冉喜欢谋定而后动,她多少被襄城那透着浓浓的防备心的装睡打击到了。被打击以后,她就开始细数自己的优势——嗯,首先,她温柔小意啊,男子多粗枝大叶,她要好多啦,那么心细的关心殿下;再来,她不蓄婢,她一颗红心向殿下,整个家都可以交到殿下手中,她想如何便如何,活得鲜亮肆意潇洒,何其快哉;再不济,她能帮着司马伦顶住赵王那蠢货,司马伦那死孩子挺有长进,但毕竟年龄摆在那,威望摆在那,他成不了事,朝廷里,还得靠几个肱骨。
这么一想,柏冉觉得自己挺优秀也挺被需要的,然后她的重点就开始跑偏了,偏到了近来风头很劲的司马策身上。
司马彝是个蠢货,这点在他明明白白被司马策在身后捅了刀子便被柏冉认定了。若非蠢,怎会如此轻重不分?子嗣,家族延续传承之望,嫡长子,更是重中之重,必须要好好教导方好,不然,家业何兴?赵王连儿子都能养成这藏奸心狠的模样,不是拎不清是什么?
还有赵王妃,真不想承认她出身世家,世家女的脸面都给她丢尽了。子不教,父之过,赵王有过,赵王妃也是一样的,母亲对孩子的影响从来都是巨大的,像她,就被阿娘教导的很好嘛,让往东不敢往西,满京城都找不出一个比她更乖的小孩了。
柏冉顺带又夸了下自己,然后给赵王一家下结论,这一家子都不是什么良善货色。
当下之重便是要弄清司马策究竟意欲何为。柏冉近日一直在想这个人,欲通过他的一些事迹来推测其为人,奈何从未打过交道,到现在也只得出一个心硬如铁的评价。
这样的人,可不好对付。能不对上便不要对上,最好,利益别冲突,自然就不必作对头了。先等等,等赵地上表怎么说,世子成亲,是要给朝廷上表的,到时兴许能探得一二蛛丝马迹。
柏冉想着想着就睡着了,朝廷多少大事都是她睡前这么胡思乱想就有了初步雏形的。
翌日一早,睁开眼,看看外头天刚蒙蒙亮,榻里侧襄城睡得正熟,柏冉顿时又精神百倍,趁着襄城没醒,在她脸上偷香了一个。
一早有一个好的开始,决定了接下去的一整日都是顺顺当当的。柏冉笑得春风满面,赤着脚从屋子一头走到另一头,三两下就收拾好了自己上朝去了。
留下襄城,过了半个时辰也醒了,原来她是与柏冉一个时间起身的,但现在她不想理她,最好的自然就是将起卧时辰都叉开来。
刚醒的襄城略有些朦胧,无意识的抬手摸了摸脸侧,完全不知那里被轻薄过了,然后再看看旁边,边上的卧具理得齐整,摸一摸温度,已凉透了,看了柏冉走了有一会儿了。
襄城清醒了不少,提声叫了阿蒙。阿蒙领着一群婢子进来,服侍公主更衣洗漱。
进过早饭,又去谢氏那里问了安,襄城见天色大好,想了想,便命备车回宫看望母亲。
相府的效率很高,不出半刻,便准备好了。车驾一路向皇宫驶去,进了宫门,又换宫车,宫车辘辘,驶过前朝入了内宫。
顾太后见襄城突然回来,大吃一惊,忙问:“怎么突然回来了?元若呢?没陪你?”
襄城扯了扯嘴角:“她这时该在上朝呢。”也不知哪个时候开始,母后待见柏冉比待见她还多。
“使个人去,令元若午饭来我这。”顾太后道,“这孩子,累的,是要好好补补。”
襄城:“……”
柏冉对顾太后十分尊重,有了什么好东西总一分为二,一给谢氏,一则送入宫来。她本身又长得漂亮,清俊白净,不说话时,敛眉顺眼,很是乖巧,老太太都喜欢这样的孩子,顾太后自也不例外,加上她一片孝心,襄城每回宫,太后必问柏冉。
从前襄城觉得这样很好,柏冉尊重她的家人,她的家人也喜欢柏冉,现在回想起来,柏冉处处都不怀好意——既然她们没有夫妻之实,她何必如此上心,为的不就是这一刻的认同?或许还有别的什么?
心思诡谲,无耻至极!襄城一点也不待见柏冉,却还不能说,只得含糊道:“她怕是不得闲。”
顾太后疑惑,继而恍然:“对,那个司马策……元若可曾说了应对之策?”
“倒是提过,朝廷许可派使者去贺,新世子妃也要册封。具体的却不知了。”便是提出来,也要朝中廷议,不是一蹴而就的。
顾太后点了点头:“这倒可行,只是赵王不认,诏书不好下。”
襄城也是这么觉得,赵王从未宣扬他那不臣之心,心底再阴暗,面上都是和和气气的,皇帝也不能绕过赵王贺世子——那世子妃,赵王是不承认的。
再来,世子妃从律法上说是站住脚了,可赵王不认,礼法上,便不那么顺当。皇家最重正统,自然也重礼法,不能做这么打脸的事,至少,要做也得寻一个恰当的借口。
“下不下诏,还要看廷议,看臣子的口才,能说通便行了,只是这诏书下不下得还是两说,司马策之心,且还看不清。”襄城道。
顾太后便不问了,只等前面商量出了个结果来再看,她也觉得,司马策此人,还需观望,目下这情形,便是要急也该赵王先急,于朝廷,暂还无碍。
作者有话要说:柏冉就是太自信了。
第55章 五十五
顾太后想的不错,赵王已经着急上火了,眼见腹背受敌,根基颠覆,他派了数拨人去赵地探明情况,到四月末,消息一条条传回来,没一条是与他有利的。赵王狂躁之后,倒也渐渐稳了下来,把连先隆紧紧绑在自己这艘船上,难得的也做起了贤王,礼贤下士,对众臣也多有礼遇。
他正处于一个不尴不尬的境地,摆在他面前最关键的便是如何弄死司马策。但他若与司马策相争,那谁会做这个渔翁,得了便宜?反之,他若此时举反旗,行“清君侧”,能不能成暂且两说,便是成了,谁知司马策会不会挥兵而来?届时,时局不稳,兵力受损,谁去抵抗那十七万大军。
他还矛盾着,自然不敢像先前那般轻狂。
因这,柏冉首次感受到了来自赵王殿下的善意。他客客气气,柏冉自也不端架子,他虽觉得赵王蠢,但也从不敢小瞧他,同样客气的相处。过了几日,便给人造成了一个柏相与赵王和解的错觉。
柏义辅还暗戳戳地来问:“君侯是要唬住赵王,再谋大事么?”
柏冉一愣:“我何时唬他了?”
柏义辅便扳着手指给她距离,三日前,你们相视而笑了,两日前赵王赠你一方端砚,你回礼了,昨日,你们大街上遇到,相互让道儿来的,今早,你们比肩而行。然后得出结论:“君侯必是有大计了。”
柏义辅向来是跟着柏冉走的,他比别人更关注柏冉,柏冉一举一动,连同神色变化他都不放过。来前,在家里左思右想,觉得柏冉怎么也不可能和赵王握手言和,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柏冉有种淡淡的忧伤:“不过遇上了随意说两句罢了。”别弄得像她时时都在憋坏水似的好么,她也有正常的人际交流啊。
柏义辅犹自不信:“待老李来了,与下官必是一个说法。”
柏冉听了,更忧伤了,摆摆手:“当真无事,赵王毕竟是藩王,平日见了多敬着,别让人在礼数上寻了错处。”
柏义辅也是世家子,礼数上自然是从来都不会错的,听柏冉这么说,正色道:“自然。这点分寸下官是守得的。”
不多时,李绥等人来了,柏冉问了他们儿孙情况:“都大了,也该谋差事了,过两日去了千秋山领来给我看看罢,咱们一道儿参详。”
众人大喜,忙不迭答应,都在心底寻思选了哪个来,经君侯亲自过问了前程的,将来还怕不能出头么?
其时,主从名分十分深刻,如李绥这般不姓柏,但投在柏氏门下,被柏赞之一手提拔起来的,便是柏氏门生,身上有印记了,要想转投他人,别人也是不要的,就是以后各自利益渐渐远了,他们也是不能向原主下手的,不然便是忘恩负义。
有了这一层干系,柏冉也乐见这些从侯府里出去的同僚们家业兴旺。
这回聚到柏冉的书斋,说的依旧是赵王。司马策上书了,请封世子妃。
这事做的,赵王又被打脸了一回。这司马策,还挺神奇的,想法设法的跟他爹过不去。估计赵王现在很后悔二十年前司马策生出来的时候没把他掐死在襁褓里。
和众官商议完,柏冉又跑去逗襄城了。
“这回可磨不过去了,封不封,朝廷都要给句准话儿。”她笑眯眯道。
“你怎么看呢?”
生疏,冷漠,隔阂。差不多一个月,襄城对柏冉都是这样,她看出来避,柏冉是不会给她避的,那就这么泾渭分明的相处好了。
柏冉数回软磨硬泡不得,心中也挺受挫,也不敢再嬉皮笑脸了,一本正经的回话:“我是主张封的,封了,就是朝廷的恩典,还能膈应赵王,多好?不封,不封那就不是世子妃了么?还不如将事情办得大气一些,大家面上都体面。”不体面的也只有一个赵王,他的感受,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襄城也很乐意借此阴赵王一把,就是碍着不知道司马策会不会有什么后招,听柏冉这么一说,便道:“恐朝上有阻力。”
“崇文馆里找两个口齿灵活的来分说一遍,把话说活了,变得名正言顺,不就好了?”柏冉在心里思索着哪个年轻人比较有前途,“要不去鸿胪寺找两个专门研习礼法的老学究。”总有办法说圆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