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阳笑着揽过来襄城:“你就放心去吧,你媳妇有我给你看着。”
柏冉听她语气调侃,不由有些羞涩,微微红着脸,仍是诚恳拜谢,以示郑重。
等到两位驸马走远了,安阳大长公主方笑吟吟的看着襄城道:“阿兄给你定的这位小郎君,真是少见的耐心,回回都不忘托人照看你。”走到哪里都会记得请相熟的人为他看顾襄城。
被亲姑母说一说,襄城倒也没矫情,带着点娇羞道:“我对她也很好啊。”
安阳大长公主噗的笑了出来,这对小夫妻可真是有意思。也好,这样恩恩爱爱的,过一辈子才美满。二人一路走一路说,见四下也无无干之人,安阳大长公主便慈爱的提示襄城道:“你们处的好,自是让人放心,现在看来,柏驸马脾气很好,也是个细心之人,你对她好就好,莫要任意耍小性子了。”
安阳大长公主是众多大长公主中与襄城最亲近也最说得来的一个,她还记得许久前襄城管柏冉生疏叫做柏相的事,出于长辈的关怀,她便又拿出来说一说。夫妻相处,总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就算是公主,只要不是心活得想养面首想乱来的,也希望家庭和满,自然要好好珍惜。她是担心襄城年轻气盛,不明白夫妻过小日子总难免磕磕绊绊的,若总不肯退让,吵吵嚷嚷的,不免就将感情磨尽了。
襄城红了红脸,那时候正和柏冉僵着呢,恨不能再也不见这人方好,哪能有什么好脸色?至于会有现今这样亲密无间的相处,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
她顺从的答应,还拜谢:“姑母费心记挂了。”
安阳大长公主见她听进去了,便很高兴,却又恐她只顾着照自己说的做,过分和软了也不好,驸马,该教的时候还是要教,不该让步的时候还是不能让步:“自然,若是驸马对你不好,你也别忍气吞声。”现在容颜姣好,自然是什么都好,柔情的人,能对一个柔情,自然也能对下一个,千万不能放松警惕。
襄城面上都虚心接受了,心中那却道,才不怕呢,阿冉要是敢不乖,就……后面她也没想好,但想想就知道,阿冉是只怕她不要她呢,怎么敢乱来。
另一边,被议论的柏冉正与陈适之走入厅中,她一出现,在场的柏党官员便自觉自发的向她靠拢。柏义辅与执金吾还以眼色汇报,俱在掌控之中。
便是先时不知,贸贸然就来了的,进了这座府邸,也能觉察出一丝不寻常来。何况,柏冉早就暗示过他们,自己赴宴,老婆孩子就别带来了。
厅堂华丽雅致,宽敞的正中人头攒动,柏冉不动声色的以目光查探了四周,面上佐以微笑,向众人作揖问好,满厅都是世叔世伯。世叔世伯们平常都有自己的心机,相互间有政见相左的,在朝堂上相倾相轧争闹得多厉害,到了这会儿都不敢轻举妄动。
因安逸日子而沉睡的警醒都复苏过来。事情不寻常,处处透着诡谲。
妈的,都给赵王骗过来了。
不是每个大臣都如柏冉等人,站得高望的也远。大臣们也不是人人都有真本事的,有些是世袭的,他爷爷是官,荫封下来,他爸爸和他都是官,其本人的职业素质如何,并不多高明,大部分人,其实走的都是这条路,差异只在个人的能力;有些是荐,听说你在家乡很孝顺,侍奉祖母十分纯孝,名声好得人人皆知,那好,为了奖励你,你也来做官,品德好的人,不一定做官就能做好,侍奉祖母孝顺的人,不一定对待其他人也善良。
官吏选拔制度有缺陷,不是每一个站在庙堂上侃侃而谈的大臣都是能人,因此,也不是每一个来参加宴会的都是做足了准备来应对赵王兴许要做什么的。大部分是一进来,那种动物对危险事物的敏感觉醒,心中便惴惴不安,以为有事要发生,还有一部分是看人家不对,才觉不对,再有一部分,现下仍在高兴的谈论,丝毫无所觉。
可惜她时间不够,可惜她的心不够大公无私一心为国,可惜她的能力和地位出身并不适宜做这件事,不然,柏冉很想要着手去试一试改革选官制度,有时在庙堂上对着一个什么也不懂,只知风雅享乐的白痴,是蛮痛苦的。
想得远了,眼下最要紧的是赵王。柏冉一进来,便知,事情,比她预想的要糟糕,厅中覆盖在人声鼎沸下的肃杀,王府的仆役侍婢一言不发,虽不是满面惶恐,也是带了一抹战战兢兢在眼中。
能如此紧致而不慌乱,先前又无一丝风声传出,皆是凭柏冉猜测以及凭借着对京城异状的观测而得出的结论,显然并没有很准确。
赵王,为这一日,准备良久啊。
谢回慢慢的踱了过来,一把花白的胡须下,仍旧是风仪翩翩的儒雅老人模样,他走到柏冉跟前,身边还有夏禹,柏冉恭敬的行礼:“见过外祖父。”
谢回伸手按在她的肩上,道:“来得有些迟。”
柏冉便回:“准备得久了些。”
谢回点了点头,又看四周,再问:“襄城殿下来了么?”
“来了,殿下不肯安坐府中,必要与儿同来。”
夏禹和谢回都没有意外,情理之中。本朝公主,奇形怪状,刁蛮的有之,造反的有之,喜好磨镜都有,但具是坦率而磊落,此事不知便罢,若是知道,绝没有不迎面上前的。安阳大长公主来此,便是如此,明知有危险,也不肯做个胆小鬼,放弃她们司马家女儿的尊严。
“襄城殿下之胆气,吾等俱敬服,不敢落后。”夏禹说了一句。
就算襄城不在,听到有人夸她媳妇,柏冉也很骄傲,还不是那种谦虚的骄傲,她就坦坦荡荡地说出来了:“得妻如此,平生大幸。”
在这种危急关头,还要秀恩爱真的好么?夏禹含糊地咳了一声,将话题揭过去道:“快要开宴了,谢公柏相自保重,”想了想,又缀上一句,“贪杯伤身。”
谢回颔首,回以:“公亦是。”
三个人碰了个头,几句话中便将传达的信息都说明白了后又散了开来。柏冉怕接下去有突变,谢回虽也是经过事的,但毕竟年纪大了,便一直侍奉左右。
她跟着谢回,身后一大群柏党便跟着她,渐渐的,厅中的中心便成了谢回,大有以其为首的意思。
陈大将军没什么意见,他家中子侄不如谢氏,且二人皆老,不知哪日就要迈入黄土,拼的就是子孙了,这回让他,为的是两家情义与日后的友好相处。
夏禹是想自己来的,可惜他不具备这个能力,柏冉不会向着他。谢回素耿直,在朝中颇有人望,废王之事,必要有一个德高望重的人来主持方可,再且,柏冉也不愿太在人前显了,过犹不及。故而她很心甘情愿地做“绿叶”,若得全身而退,谢氏要承她这个情,舅舅们也要念着她的好。
即便面对紧要关头,习惯使然,各人皆有各人的算计衡量。
过了约莫一刻,今日的寿星公出场了。
赵王一身簇新,微笑着携连先隆而来。柏冉暗暗吐槽,就算这二人没有因王妃而结良缘,也完全可以自己来谱写,年下攻和大叔受,多禁忌多有爱。
这位并不年轻的年下攻气势颇足,行起路来虎步龙行,很有帝王之相,他朝众人拱手道:“承蒙躬临,孤心感怀。还请入座,莫要拘束。”
众人诺诺,柏冉一言不发的据了左边下首第二个位子——奉谢回在前。
赵王朝这边看了一眼,仍是笑的,嘴角弯起的弧度有些僵硬有些冷,他最讨厌的就是这个小东西,人不大,坏心眼多,搅坏了他多少好事。
忍一忍,再忍一忍,过了今夜,要杀要剮,要欺凌要羞辱,都由他说了算。
赵王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亮光,笑意渐渐柔和下来,如一个慈爱的长辈看侄女婿那般看着柏冉。
作者有话要说:我决定做一个安静勤奋的作者君,周六也来更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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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七十四
柏冉让他看的毛骨悚然,赵王以为自己目光很柔和,像一个慈祥的叔叔在看侄女婿,柏冉却觉得自己像一块快要烤熟的肉,被一只饥肠辘辘的野心家虎视眈眈。
酒过三巡,厅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听来有许多人秩序井然的快走,听那动静与方向,似乎是包围了整个厅堂。
众臣不安起来。连先隆面露喜色,奉觞上寿曰:“今时今日,济济一堂,王寿,吾等祝王享百岁安泰,立万世伟业。”
赵王大笑,一饮而尽。众人皆惧,身后摇曳的帷帐后,几乎可见雪亮的刀光剑影,战战兢兢的喝下一杯酒,颇有看不到明日太阳的恐惧。
谢回等人俱未动,柏冉竖起耳朵听了听,众人所带仆从,应当已都被控制起来了。
不知殿下那边如何境况。
赵王冷然中满含狂热的视线在厅中巡视,嘴边的笑意渐渐越扩越大,一切都准备好了,他不再隐藏,悠然的向众人问道:“贤君以何为道?”
众人不语。
“今上继位数年,无建树,无德政,今吾聚诸君于此,欲筹废立大事,诸君之见如何?”
仍旧没有一个人出声。谢回已大怒,他还记得镇定,硬忍着,等下面赵王要做什么。赵王越发得意,望向柏冉:“百官之首,当属柏相,柏相意下如何?”
柏冉从容淡然,掀了掀眼皮,不咸不淡道:“以臣废君,社稷不容。”
一声龙吟,剑出鞘,一柄长剑架在柏冉颈边,厅中一片惊呼。赵王起身,走到柏冉的面前,逼视她道:“汝不惧死乎?”
柏冉笑了笑,仿佛颈边的那柄随时能要她命的长剑根本不存在,对赵王的威胁亦是充耳不闻。她这淡定倒是感染了许多人,尤其是被一时欲望懵了头的风骨之士,回过神来,见那一人安坐在坐席上,面不改色的反问赵王:“死于社稷,忠于国家,安敢却乎?”不禁心潮澎湃,死于社稷死于家国,死得其所!
太仆寺那满头银发的老正卿一身风骨,颤颤巍巍的站起,直呼赵王“逆王”,人人得而诛之!引得不少人相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