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我对曾经的回忆太过留恋,也许这句告别话我真的说不出口。我等待着命运,也等待着另一个截然不同的可能。洋洋喜气点燃了圣诞夜本该有的气氛,这情感越来越浓烈,即便是我,也不能不被其感染。
你和马沃罗都没有出现,反倒是小马尔福常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的样子很可爱,我于是招呼他坐在我身边。他告诉我,他的父母都居于彼岸的斯菲尔(sphere),即使是圣诞节也无法到达。他说他是那般地思念他的母亲,每每哭泣,她从前总会很优雅地弯下身,捧着他的脸安慰他。他也思念向来严厉却风度翩翩的父亲,那个教给他贵族礼仪,给他以无声支持的人。
他用他还稚嫩的声音自豪地道:“如果我的父亲在这里,他一定会亲吻我的脸颊,然后表扬我的进步。我已经长大了,将来可以给我的家族添上荣光。”
是啊,每当这个时候,我们就讨论家庭,讨论传统。可是我的家从不曾真正意义上被拥有,我的母亲也不知还在世与否。我羡慕小马尔福,却也知道总有一天他也会经历同样的失去。
不知是不是被节日的欢快冲昏了头脑,我让他离我近一点,然后我告诉他:
“马尔福,你长大了,一定会是一个出类拔萃的人。”
我看着他的唇角微微上扬,心中莫名冲动——这份单纯,是否终有一天会湮灭在时光之海?
鬼使神差地吻上那弧度,你的轮廓却落在我眼睫的y-in影下。我立即推开他。
可是为时已晚。我看见你的脸上凝着失望的神态,一步步向我走来。小马尔福是个极其懂事的孩子,自然能够察觉你的态度并不好,便在我的暗示下悄然走开了。
戈德里克·格兰芬多,你皱着眉,好像想到了多么不堪的东西一样。你那时候是愤怒的,是厌恶我的,我都知道。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又是如何呢?如果我与马沃罗之间的小乐趣算作是败坏风气的,你在艾米丽不知道的地方与我之间的种种,又能有多正直呢?难道我用亲吻去鼓励一个孩子都不可以,就一定要成为流言中那个y-in险狡诈的黑巫师么?
你相信那些蛮人口中之蜚语,却惟独不信我。可是戈德里克·格兰芬多呵,你要知道,我已经不再似曾经的年轻,不再经得起背叛和怀疑。我怀表那紧绷的弦每一次的抽动,都是我的心跳在倒计时。那些在城堡中开怀畅饮的日子,那些我曾与你一同游荡的地方,都早已失了颜色——因为它们不只是位于空间中,更处在时间里。即便我与你再故地重游,也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热情洋溢的少年。
快乐不能复制,回忆不可求得。扩张的欲望,狂乱的妄想,都被封存在我心中某一个不可见的角落,只因我再也不愿把它们提起。可是你,你要知道,那是无力暴怒,苦涩的鄙夷,是欲哭无泪的哀伤,欲唤无声的痛苦,欲说无言的悲怆。
收回我之前的话,戈德里克·格兰芬多,我不恨你——我怎么能恨你,怎么敢恨你呢?
是你给了我一切。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要我的人么?你不是早早地已经把它占据了?要我的心么?它已经临近最后的搏动,却还想再坚持多一秒,把给你的文字完成;要我的生命么?拿去吧,一顺把余下的也都带走。我唯一恳请你留给我的,便是那一天的圣诞夜。我恳请你,给我一个机会,编一个谎言给自己,让我以为我的人生会有完美的落幕。
你一直跟随着我,走到了我的房间里,在我背后将门锁死。礼节x_ing地,我点亮了房间里所有的烛台,等待着你开口。
烛焰在你的严肃如大理石雕一般的面孔上爬行,你眼睫的落影遮盖了那片幽蓝的海洋。我感觉到你在躲避,我,或者是你自己。你那线条优美的嘴唇微微张开着,其中的气息似有若无,勾着我的灵魂也出窍。
我一向清冷寂静的房间,恍然间平添了几分温暖。这便是了,为何我离不开你——纵然你再如何与我相隔纵深如悬崖,到了最后的时候,你还是给我温度的那一个。不止如此,是你唤醒了我生命的热度,灵魂的热度,你唤醒了我的情与欲,让这烈焰似的激情渗透进每一个细胞,掀起兴奋的浪潮。像从前一样,像现在一样,像那场我所留恋的梦中一样。
月光如河,流淌在你金色的发上,辗转岁月,似有若无。我们面对面地相视良久,没有言语,没有拥抱,没有亲吻,没有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戈德里克·格兰芬多,我多么希望我能够有一个机会,重回那个修着石花坛的广场,身着华服,重新遇见你。我多么希望,能够抛去这过往的一切,能够忘却这错误的抉择,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把所有的失去都弥补。
你皱着眉,仿佛在酝酿愤怒。你脸上认真的模样是多么可爱啊,如果当初你对我说出那些誓言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就好了。太久的沉默,会把空气都凝结,会让时间也停歇。我们彼此相视着,希望这沉默能够再更多地持续。一秒,两秒,或者是,我们未能及的永远。
终于,像往次的每一个选择一样,你都是打破寂静的那一个。你说:
“萨尔,我想我们需要谈一谈。”
我们之间究竟还有什么可说呢?那些最深刻的,不早就刻在了心里,又被太多太多的思虑掩埋?如果真的还有什么东西,我还期盼着,能够从你身上得到的话——
“别说。”我突然提起声音打断你,拉近我们的距离,“这是我梦中圣诞。”
“噢,”你似乎想起了什么,微微笑道,“圣诞节快乐,萨尔。”
怪我没有防备,而你的摄神取念来得太令人措手不及,也太浅尝辄止了。这甚至让我有那么一瞬的犹疑,犹疑你否同我一样,真的想要在这个时候唱一曲颂歌,就与曾经的种种一刀两断,再无挂无牵。
可是我就是能感觉到,你不一样了。就好像,曾经那个一度放荡不羁的人,又站在了我的身边。就要像,我们又一次回到了卡都河畔。是这样的想法,刺激着我的心跳,挑起我的每一处神经。
“圣诞快乐。”我从你身侧走过去,将门上的锁链拿开,“请坐。”
第16章 P15.
你没有再提起任何,只是安静地坐在我的床沿,顺着窗户的方向望去,看千千万万白雪纷飞,而布罗荷比圣(prohibition)森林的树上挂满了银铃铛,还有不同学院的学生们也都混在一起,提着烛台,开怀畅饮的景象。
再孤独的人,也是会被欢笑感染的。或许是无知觉地沉浸在窗外放松的气氛里,或许只是我心中最后的疑惑在寻一个答案——
“戈德里克,我与艾米莉冲突的那一次,”我问你,“你为什么站在她的那一边?”
“因为她是我的妻子,萨尔。因为婚姻,就意味着我不再有独立的选择权。”你一边回答着,站起来,走到我的身后,靠近我。你的呼吸落在我的耳畔,却使我的心刺痒难耐,“你要知道,我并不甘如此。”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我只是已经不能再相信,也无所谓相信与不相信了。这一切都快要走到尽头。够了,真的够了,这一路走来,我究竟轻信了多少谎言,又亲手编织了多少个?恐怕连我自己都不数不清了,又怎只差这一个呢?
我说:“我信你。”
你的手落在我的颈旁,接着,你的下颔搁置在我的肩膀。我能听见你吐字时每一个辅音的气息。你的声音嘶哑着,一如我曾迷恋的那样——
“萨尔,转过来,看着我。”
还没等我回头拒绝,你嘴唇的热度已经烙印在我的耳边。不知为什么,我的脑海中,你曾讲给我的那些故事却都一一浮现。俄狄浦斯王,尽管再如何正直善良,如何近他权利地躲避神谕,却终究抵不过命运,遂自刺双眼,如此以自我超越。
戈德里克·格兰芬多,我是否曾对你说过,我这一生都无法摆脱你,我将至死都与你交织。你那如波澜海面的眼眸,那霞光之海,在我千千万万个梦中永不褪色;你高挺的鼻骨,深陷的眼窝,你的每一个轮廓,都刻在我的眼睛里,刻在我的心脏;你刺眼的金发,挡住了阳光,充当了阳光,锁住我的视野,让我失明,除此之外什么都看不见。
你是我的命运。
就像你曾对我说过的,无论是什么东西,一旦你想要,它就盛开;而一旦你拥有,它就凋谢。这世上万物从不停留,存在之后便是虚无。一如我的这场太幸福的梦,来了又去。一如我这一生,爱恨两相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