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你整夜欢谈,肩并肩地卧在床上。我们说起罗伊纳的故事,说起海莲娜的反逆与孤单;我们说起那时的卡都河与爱琴海,说起那个破旧的小酒馆;我们还说起古希腊,说起古罗马,说起亚瑟王和他的朝廷。
我们唯独不谈论我们。就让风带走我们的故事,曾经的一切,再让它于树叶间吟唱吧。你是舍不得我的,我知道,可是你更加输不起的,是你对艾米莉的背叛,是你的家庭,你的名誉。我都明白的。
我又何尝不是这个样子,因为胆怯和懦弱,终究没能面对面地,把一切都亲口告诉你。我没能牵着你的手,望着你的眼睛,对你说声对不起。戈德里克·格兰芬多呵,请你一定要原谅我。如果不能的话,那就这样记住我吧,深刻地地记住我,像我记住你的那样。
圣诞节的气氛是那样安详而静谧,连一丝风也不曾有,只有鹅毛似的大学纷纷飘洒,铺满了冷冻的土壤。有的落在松树针叶上,形成厚厚的一层,在烛火下被映照着,闪着金粉似的光芒。
倦意涌起,我双眼合翕,睫毛把你的样子变得模糊,像是隔着上了雾的彩玻璃。生平第一次拥有了这样的机会,你就在我的身边。不再是欢愉的激情,不再是绝望的泡影。这样的平静,真叫人就想要昏昏沉沉地,陷入酣眠。
但我舍不得,舍不得让这难得的时光就在梦中飞逝。我抬起手,想要触碰你的头发,可这只手臂是那么沉重,沉重到我连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都完成不了。我能够在无限的黑暗中感觉到你的注视,因为你注视着的,不是我的面孔,而是我的灵魂。而戈德里克·格兰芬多,你要知道,它就是这个样子,就是你眼前的这个样子。
没有那么多丑恶,没有那么多心机。它只是不安,只是孤单,只是渴望着爱与陪伴。
我多么地希望,在那个时候,在我太过仓促迷茫的一生中,第一次有种感到满足和幸福的时候,安娜能够在我的身边。我的女儿,我是多么地亏欠她,甚至,亏欠她胜过亏欠你。
我对你犯的错呢,戈德里克·格兰芬多,这该怎么说——也都有你的选择在里面。到了最后,哪里还有什么真假对错,无非是我舍不得你,才愿意伤害自己欺骗你;无非是我在害怕你,才选择带着事实离开你。
欢闹声渐渐远去,我耳际环绕的,只余下你的呼吸。在我入睡前最后的意识里,你吹灭了蜡烛,走过来,抱着我,一脸沉醉的情意。你的温暖传遍我身体的每一处,令我的血液都沸腾。
那一夜的梦里,你再一次地如约而至。你站在像你眼中的风景一样的海洋里,微笑着对我伸出手。我欲伸手握住你的,可那无名指上的戒指是那样闪耀,像是无边天幕上镶嵌的星。于是这样一来,不是结尾也是结尾。
圣诞节的那场雪,最后的那一片雪花,似乎是从我的脸上划下来的。
第17章 P16.
接下来的那些话语,我甚至不忍去回忆。戈德里克·格兰芬多,你真的是理x_ing的人呵——你所有的情感都能为之而让步。
次日,难道不就是我与你诀别的那一天?白日的流云干枯了,没有了灯火的布罗荷比圣又恢复了往日的y-in沉,倒挂在树枝上的猫头鹰垂死着,像是在寒风中经历了无法喘息的剧痛。
而我,那时候还希望,你的承诺不再是空话,还以为,幸福不止是梦想。
所以当被你的咒语击中的时候,我心中的惊讶胜过了愤怒与悲伤。这让我意识到,在我的头脑里,就连我自己也无法触及的那部分,依旧把你当作是值得信赖者,依旧,把你当作是昨晚和我共眠的那一人。
我是那么多次地,一次,又一次地告诉自己,这个世界上有两个你,一个用来安慰我,拥抱我,给予我温暖和生存的勇气。而那另一个呢,用来凌虐我,加害我,将我推到无底深渊的边缘。
你的表情冷硬着,眼中的海洋凝成寒冰。你身上的气质让我不知为何想要退缩,想要无止境地逃离去。
可是我又能逃到哪里去呢?再远,也远不过我与你之间的距离,也挣不脱你在我生命中布下的牵绊。
你是我的命运。我无论如何也无法摆脱你——
你说:“萨尔,你真是令我大失所望。”
我仰起头,挑衅你的神态。心中燃起愤怒的火焰,有那么一瞬间,我想要张口反驳你,把你对我所做的一切都道出原委,然后用我的唇舌讽刺你,以谋求,哪怕不及一秒钟的快感,来获取,哪怕一点点的自由。
可是我不能。我只是,说不出口。那些言语音节,都已在舌尖,我却偏偏屏住了呼吸,让它们消散在清冷的空气中。
“亏得我,曾以为他们所说的关于你的那些话都只是些荒谬之论。却没有想到,你会真的做出荒谬之事。”你说着,把我逼到角落,“你居然欺凌麻瓜的学生。你引诱那些年龄尚小的孩子。你还欺骗我,想着把一切都隐瞒。”
我冷笑,却不答话。这显然刺伤了你,不是么,戈德里克·格兰芬多?你于是表现得越发激烈了,那双骨节分明的,强有力的双手扣上了我的颈。
“你以为你自己就有多高尚?嗯?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身子里有一半流着魔法生物的血液,也一半地,空有原始欲望的黑暗,隐瞒了阿波罗的光辉?”你一副不屑的样子,分毫情面也不留地说道,“如果非要论出个高贵卑贱来,魔法生物难道不才是最低等,哪怕连人类都算不上?你又有什么权利,来轻视人类的孩子,管他的父母是麻瓜还是巫师?”
“我并未如此。”我辩驳道,“你不能用我不曾做过的事来惩罚我。我爱着所有的孩子们,正像你所做的那样。”
“像我所做的那样么?”你好像是听到了多么可笑之事,“萨拉查·斯莱特林,你何时见到过我亲吻我的学生?我又何曾,和他们在床上,纠缠得你我不分?那不正是你的爱么——就如同我之前说的,对于你这样的生物来说,爱就是爱欲。在你的眼睛里,一切都是欲望,哪怕是灵魂。”
“这正是我所要阻止你的。”
你说着,穿过身子离开去,靠在窗框旁的圆木桌上,双臂交叉环在胸前。
你都知道了,我早该想到的。马沃罗会把这些都告诉你,这样一来,我便会被彻底地毁掉了,彻底地对你不抱希望,彻底地被他控制了。这想法在我脑中恍忽间刺痛着。
我还是太轻信了,轻信了不该信的人。
戈德里克·格兰芬多,你告诉我,当你那时看着我认输服从的样子,真的像你所表现出的那样愉悦,真的能够,在我的悲伤中感知快乐么?我多么想要辩解,反驳说你错了,我是懂得爱的,只是因为懦弱,因为从来没有如此地投入过,因而,并没有做得太好罢了。
我爱的人,他还不知道,还没有亲耳听到我的承认。我又怎么能,领先一步透漏给你呢?我曾一度地分不清爱和恨,以致于让所有的事都变得那么糟糕,殊不知它们如光影并排站立着,没有彼此便不能存在。
说真的,如果我还能有一次机会,让所有的一切都重新开始,我们的结局,是不是就会不一样?假如卡都河畔的那一天,我喝了你递过来的酒,假如在爱琴海的日子,我没有误以为自己爱上了达莉亚,假如我从来不曾抹去你的记忆,假如我不曾迎娶罗伊纳,假如我拒绝了马沃罗,假如我昨晚与你,不是单纯地谈天。那么是不是,今天就永远不会到来。
是不是,所有的一切就还有挽回的余地。
是不是,我就不会在这遥远的森林里,挣扎着呼吸。
声音中带着苦涩,我听见自己询问你:“你想让我离开么?”
你没给答案,而这就是答案。我恍惚间,仿佛听见命运在嘲弄我,唾弃我。戈德里克·格兰芬多,只要你一句话,你就会再也见不到我。我这个人,不出于任何原因,不抱有任何目的,也确切地向你说的一样,没有什么自尊地,就听命于你。
他们没有错,都没有错,你是个温暖的人,是个和蔼的老师,负责的校长。你站在你妻子的那一边,你关心的孩子。你本该坐拥最完美的生活。如果是我,让你不好过,那么我想,我知道该如何抉择。
这是我最后的选择,不是你的,戈德里克·格兰芬多,别为此而思虑。没有值得与不值得,因为生活,就是不分值得与不值得。去吧,好好地对待艾米莉,拥她在怀里,宠爱她,安慰她,照顾她一辈子。也好好地爱你的孩子,美丽的达芙妮,她比安娜要优秀太多,她会继承你所有的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