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我上次真应该朝你脑袋上砸一下,你应该就怕我了。”昨天那幕闯入眼中,火气冲上他那双闪亮的眸子,他恨不得现在就动手,把这些不要脸的全都收拾干净。上辈子……这个朱清亮很能蹦跶,真以为能把天上的月亮都给踢下来,说到底不过是个爱装,屁本事没有的小白脸。
朱清和从屋里出来,把手里的衣服搭在阮穆肩上,弯腰背靠在墙上的背砖板,一边说:“阮穆,锁了门回你家去,到吃饭的时候再来。”
朱清亮抓住他的胳膊问:“哥,那我去哪儿?”
朱清和看着阮穆利落地上了锁,笑了笑:“你没地去啊……那跟我去砖窑吧,罗勇一天能搬三千块砖,你一半应该能行。”
“爹说你是我亲哥,你肯定会管我的。”
“想要什么自己动手,朱清亮,不是谁都该围着你转,因为——人家没瞎了眼。滚回去,别让我看见你,只想着天上掉馅饼,也不嫌丢人。”
朱清亮有些怕他,以前朱清和逆来顺受,什么都受得住,可现在满脸怒气,眼睛里散发出逼人的寒光,很像爹生气的样子,哆嗦了下往后退了两步。
朱清和见他有些胆怯,心里忍不住笑,终归还是太小了才会怕。脑海里闪现出前世他和朱妈打电话要救命钱时,他在一边说大城市的补偿款最少也得三十万,暗指自己藏私。他有些想不明白,那个时候朱清亮到底当自己是什么?出力最多却最被看不起,或许他们也动过怎么不把自己砸死的念头,这样还能多要点。
朱清和在外面二十年,不过供养了个没心且连人都算不上的畜生而已。他挺直腰板,大步走出家门,只有阮穆知道,清和的心再一次被伤到了。
第19章
阮穆中午饭泡了块方便面对付过去,比朱清和做的饭还要难吃,他不想看到朱清亮那个不要脸的东西,躺在炕上翻来覆去好一阵才闭眼眯了个午觉。
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醒过来太阳已经落山,伸展了个懒腰,肚子里饥肠辘辘,灌了杯水对付过去,晃晃悠悠地出门了。
砖窑厂里还在热火朝天地忙碌,他蹲在大树下,偶尔朝里张望一眼,倒是能瞧见朱清和,依旧是不紧不慢地样子,灰头土脸跟个落难的似的。好不容易等朱清和忙完了,肚子再度唱起空城计。
朱清和一边往外面走一边拍打身上的尘土,看到阮穆,疑惑地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阮穆看了他一眼往前走:“我没回你家,不想看到朱清亮。我家有面和土豆,正好做饭吃,晚点再回去,我就不信朱清亮能饿一天。”
而朱清亮确实还老老实实地等着,靠着院子里的那棵香椿树,又渴又饿,只盼着朱清和能早点回来,哪知道等到天黑了还没见着人,他实在耐不住饥饿,转身回了家。
朱妈都打算睡觉了,冷不丁地看到一个人影有气无力地往自家走,眯着眼看了一会儿才认出是清亮,赶紧上去,见宝贝儿子脸色苍白,嘴唇干裂,担心地拉着儿子进屋:“这是怎么了?怎么又回来了?”
朱玉田捏着烟从里屋出来,见儿子这狼狈样,皱紧眉头,朱清亮哭丧着脸扯开嗓子嚎:“他连门都没让我进,我想等晚上他就回来了,都那么晚了还不见人,我又渴又饿,就回来了。”
朱妈心疼地赶忙架锅添水,将剩下来准备明天发了蒸馒头的面给拿出来,一边数落朱清和:“那小子不在咱身边才几天就完全收不住了,亏得还是当人哥哥的,也不知道让着清亮一点。”
朱玉田猛吸几口烟,只见一支烟很快就变成了烟灰,良久他才吐出一句:“看来是真靠不上了,这个混账东西,他想自己过好日子?门都没有。”
朱清亮哪顾得上听他们说什么,面出锅,往里面倒了点菜汁,盐醋就往嘴里扒拉,因为太烫,吃的呼哧呼哧的,急得一边的朱妈,直念叨:“你吃慢点,可别烫着了。”
朱清和和阮穆回到家果然不见人,洗漱收拾一番睡觉了。
开学前两天罗有望将朱清和跟自家儿子叫到眼跟前说:“清和,咱们村里你是头一个这么小年纪就能吃苦的,叔就喜欢你这种不落人后的劲儿,不过还是上学重要,明天好好歇一天,到时候精精神神地上学去。你不用担心工钱的事儿,我再原有基础上再结给你五十,就当叔感谢你给罗勇做了个好榜样,以后他还得你帮着叔照顾。”
他见朱清和要拒绝,赶紧说:“别说不要,你现在是叔身边最靠得住的人了,你当这钱是白给你的?往后还有事要找你,快收下。”
朱清和接过来,还是将那张五十的面额放在桌子上,抿嘴说:“叔给我这个干吗,外面那么多人盯着,这阵子已经惹来不少难听的话了。叔要是觉得清和干活还成,那就让我空闲的时候再来干活成吗?”
这么久了罗有望也知道他的脾气,收回钱,说道:“行,叔还是那句话,你有什么事只管来找叔。叔往后就是你的靠。”
朱清和被家人舍弃的孤零零地心被一阵温热的暖流填满,眼眶微微泛酸,郑重地点头:“我知道了。”
罗有望这才看向自己的儿子,见他从最初的吊儿郎当变得这么勤恳,心中十分安慰,果然还是得有同龄人在旁边影响孩子才能长得好,有句话是怎么来着,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着清和这么有出息的小子,自家儿子也差不了。将放在旁边的二十块钱递给他,叮嘱道:“以后也要像这几天这么自觉,跟着清和多学点好的,别成天想着怎么祸祸老子的这点钱。”
罗勇笑嘻嘻地接过来,中气十足地说:“谢谢爸,我以后肯定和清和哥好好学。”
开学用的东西一早就收拾好了,朱清和头一回睡到中午才起,洗漱吃过饭去了山上,山上有些野果子已经成熟,他摘了很多,一部分给关系好的送过去分了,留下来的当零嘴吃,他去铺子里买了点砂糖,灌在瓶里做了罐头。
第二天一大早去了学校,班里不少是村里的孩子都知道彼此的底细,自发地远离朱清和,只有打扮得很漂亮的阮穆站在朱清和身边吸引女同学的注目。朱清和长得其实一点也不差,他找裁缝量了尺寸说是急穿,可还是被压在后头了,只能穿的破破烂烂跟逃荒一样。
阮穆满分答对王老师出的题成功跳级,如愿和朱清和当了同桌,交了书本费,教室里没老师管,全都叽叽喳喳说个没完,朱清和手撑着下巴看着窗外柳树下的那个小水潭,几只麻雀低头喝了口水,然后用嘴梳理羽毛,水波荡起圈圈涟漪又很快回归平静。
朱清和的心思飘到了别的事上,现在他该着手量麦种子了,豆子一收过不了几天就得耕地种麦了。学习虽然很重要,但是更让他放不下的其实是赚钱的事,也只有星期六日能去砖窑上赚点钱,虽然少,却也比坐吃山空来的强。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开学后的第一个周六日他的计划就被人给破坏了,原因无他,有人往县里教育局送了举报信,说朱家村砖窑厂的老板罗有望雇佣未成年童工,县里乡里的领导都赶着上来蹲着,非得把所有人都扒拉一遍,幸亏没清和没在。
朱清和当即和罗有望说:“叔别担心,我知道您也为难,您不用将这事放在心上。这人的目的说不定是指着您来的,不过也说不定有我的原因。”
其实是谁告的,想都不用想就能猜出来,但是这事不能放在明面上说,罗有望也只骂了句:“这人可是缺了德了,你钱要是不够花了,叔给你。”
朱清和笑着应了,但是哪能真这么干?他想好了,既然这样那就不如去县城里转转,地方大了机会也就多了,那些黑了心想要断他活路的人,难不成还能把手伸到这里来?
他很快下定决心,回到家从自己藏钱的地方拿出十块钱来,明天就搭着车去县城,特地花一天功夫找找活干。
他本来打算一大早就走,没想到阮穆在他出门的时候来了,见他要出门,非得跟着,任他怎么劝都没用,无奈下直得吓唬他:“这里可不是你们北京,县城里人多,有坏人专门盯着你这样的抢,绑了好换钱,你还是回家吧,有事等我回来再说。”
阮穆的嘴角抽了抽,他只是听说有人告了黑状过来安慰这人的,谁知道这人居然真把他当成傻子似的哄了,当即来了脾气,一言不发地跟着走。
朱清和拿他没办法,只得在村头搭了车一起进城了。崎岖不平的路上厚厚一层土,车轮子一过卷起多少沙尘,车上的人全都灰头土脸的。阮穆没经历过,满脸的嫌恶,不过倒是不用担心被人惦记了,太阳晒得满头大汗,混上尘土,再漂亮的孩子,用手一抹照样是个大花脸。
等到了县城,两人又渴又饿,朱清和看了阮穆一眼,走到附近卖冰糕的地方买了根老冰棍说:“快吃,解解热。”
阮穆在这个时候却是满脸的愤怒,他不甚健壮的胸膛随着呼吸而动,冷冷地看着朱清和:“不吃,你自己吃。”
朱清和满脸不解,还当这一路辛苦让这个小少爷吃不消了,却不知道阮穆只是不喜欢他那种对他客气的眼神和举止,这么久了,阮穆以为两人也算得上是无话不谈地好友了,没想到朱清和到现在还分得那么清楚,自己不过是老师的儿子,是个外人。
朱清和很急,眼看着就要化了,舔了舔发干的唇,好一阵哄:“行了,你看花钱买的浪费了多可惜,我搬好久砖才能赚到,快吃,找个吃饭的地方,吃完好找活。”
阮穆的脾气顿时消下去,这个苦了一辈子的人,身边一个疼他的人都没有,接过来咬了一口,又递到他嘴边:“你也吃,嘴都干了。”
朱清和这才别扭地咬了一小口,凉滋滋地,赶走了喉咙里的火,那丝甜味甜到了心里。
阮穆觉得这是他两辈子吃过最好吃的冰棍,比什么n_ai油味、夹心Cao莓的还要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