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那么专注地看着我,笑得很温和。却是不同于以往面具一样的温吞,是少有的真心实意的笑容。我不敢多看他,怕入神之后再也挪不开眼睛。
他的眼神深邃而探究,充满了好奇。"你这人实在很有趣。任何一个刚舍身救了大哥,在手术室里一度抢救无效,从死亡在线挣扎了三天才醒来的人都不会是你这个表现吧?你那个脑袋里究竟都是些什么?如果可以我真想打开来看看。"
"乔哥,你看了会很失望的,还是不要了。呵、呵、呵。"大哥,好歹我是个刚抢救过来的人,你一定要这样吓我吗?看,那边心电图马上就要成直线了。
"其实挡这枪挺心不甘情不愿的吧?"他没理会我的颤抖,忽然眨起眼睛来。
"没有!"我连忙高调否认,恨不得连手也举起来,"我陶天能有机会为大哥挡去一劫,就是天大的荣耀!我......"
他笑着慢条斯理地摇摇头:"所有人都听见了。"
"什么?"
"你倒在宋景誉的贴身保镖怀里哭得肝肠寸断,说你后悔了。"
我的大段诅咒发誓表忠心的台词一下卡在喉咙里,忽然觉得脸上凉凉的,想必现在的脸色一定比青菜还绿。
难怪我救了他一命,宋景棠那个脸色也不见得有多好看。他这辈子最失败的事情恐怕就是为了跟宋景誉争一口气一个冲动把我要了过来,还让人人都以为我是他的亲信。
他一定后悔得等我伤好了回去就把我剁成七段八段九段,然后埋在大门口天天踩。
......我看,我还是不要急着回去好了......
"呃......这个......你们一定要听我解释......"我分外艰难地想着所有可以搜刮到的桥段,"我之所以那样说......都是有原因的。至于这个原因就是......呃......"
乔樵好整以暇地靠在椅背,一脸期待地继续对我微笑着。难怪他被留下来了,想来是宋景棠要他来审我的。真是个小气的大哥,这种度量怎么能成大事?啧!
"......那天我说后悔,不是因为帮大哥挡子弹,而是......啊,对了,我当时不是正胃痛吗?我胃痛!你还记得吧,乔哥?"我努力提醒他该有的罪恶感。
他缓缓地点着头:"对于这个我一直很抱歉。"可是这么说完,便神色一变,又以极慢的语速说,"既然说起这个,那么你胃痛时我对你说过的话我希望你还记得。"
我一怔,心急剧地跳起来,以致连伤口都开始抽痛了。他那个时候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是真心的,还是只是新的拉拢计策?
我不敢问,虽然一直期待,可是当真的来临时,却很不争气地开始胆怯起来。我们凝神相视,这一刻连时间也停止。忽然门被打开,鱼贯而入一个医生和两个护士。医生看到我,先是呆了呆,立刻反应过来,大叫:"病人醒了?什么时候的事?你们怎么都不通知医生?"
我终于松了口气,功德圆满地把手从呼叫器上迅速抽回被子里。呼叫器就在我手边,好在乔樵坐在另一边,又要专心听我讲故事,没有发现。不过这些医生护士也来得够慢了,我按得手指都酸了。
我终究是个胆小鬼。
唯一在场的健康人士乔樵毫无意外地给质问了一通后就给赶到了一边,我非常虚弱地接受医生的检查,理所当然地被确定现在依旧需要极度静养。
"我明天再来看你。"乔樵把这一切看在眼里。被赶人的时候也只是这样对我说,微笑着,一点也看不出生气的样子,还眨了眨眼。
不过第二天他再来,就绝口再不提之前的任一件事了。我自然装傻充愣到底,有些事能不提就不提,能忘记就彻底失忆。
痛得死去活来,说绝不会后悔的人不如去自己试试。
可是他说过那样意义不明的话,又该怎样算?算了,何必想太多,和他比心眼我还差得远,做好准备接招就是。
就这样,安然躲过几日。乔樵每天都来看我,还带来鲜花素果,不像是来探病,倒像来扫墓的。后来他终于好心,加带了漫画小说,这才让我心里稍稍安定。
终于待到我伤愈出院。期间除了童桐来过几次,会天天都来的只是乔樵。宋景棠也好,宋景誉也好,一次也没出现过。
至于宋景棠的这个名副其实的副手,也未免太有空了吧?
当然还是他接我出院。
一路上我忐忑不定,不停盘算回去如何应对宋景棠。这人心胸狭窄,大庭广众之下被贴身亲随如此丢脸,就算是救命恩人也难免不被拿来泄愤。
等我想东想西想到头来却发现车子停在了一个古怪的地方。竟然没有留意,这车开上山来了。还正正停在悬崖边上。
"乔哥?"
乔樵一声不吭下了车。我别无选择,只有跟下去。
第 11 章
这里山势险要,崖壁陡峭,这块平台恰恰是两道山壁间唯一的空隙。往前出去就是万丈深渊,站在上面真是不由自主会生出"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感慨。
可惜这种时候我的胸中生不出这样的豪迈。我站在悬崖边上,乔樵慢慢走到我的身后。
他说:"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么?"
我看着脚下望不到底的虚空,山风一阵阵吹,毛骨悚然,颇有几分紧张。"我可还没表明态度。"
他微微叹了口气,过了一会儿才说:"那天的狙击手当时就抓住了。他招供是宋景誉派来的。"
"那又怎样?"我嗤笑。不是我看不起宋景誉的胆量,只是他应该不至于蠢成这样,做得如此明目张胆。照宋景棠的行事做派,仇家遍天下理所当然。你说是宋景誉就是宋景誉?真是他的话,那个狙击手一家老小估计现在都已上了黄泉。栽赃嫁祸谁不会?真当我是白痴?刚从医院出来,衣衫单薄,我被风吹得禁不住冷笑,却只是说:"你们没忘了那个弹孔在我身上还是新鲜的吧?棠少就这样对待救命恩人?"
"阿术说那天你先是去找了童桐,然后宋景誉也来找过你。接着童桐让我去把你替下来,你路过大厅时故意引起大哥的注意,把他引了出来,让埋伏在后门外的狙击手有了可趁之机。是不是这样?"
哈哈哈,我先是听得莫名其妙,听到最后怒极反笑,可是笑也笑不出来。真是太荒唐了,连我都没联想起的片断落在他们嘴里就是这么完整的故事纲要。
"既然这样,我又何必去给宋景棠挡那一颗子弹?"
"苦肉计?否则以那个专业枪手的枪法,哪里有那么刚好,正正打在你的肩胛骨和心脏之间?这样一来,大哥必定对你深信不疑,真正引为亲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