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珏讶然道:“难道崔大人不再离间,而改为拉拢了?说句实话,崔大人虽不是一方镇守,好歹也是一州之长,虽不算权势熏天,可在这陕西地界儿里,怕是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敢跟您作对了。崔大人今日这般,又是为哪般呢?”
崔由望已然明白,林珏根本就是在套他的话,拖延时间,也不再多言,只吩咐人一起上,捉住雍和郡王,其他人死活不论。
李易白忙将林珏护在身后,“让护卫先送你走,我还有用,崔由望不会轻易动我。刚刚你已经惹恼了他,他恐会下杀手。”
林珏紧紧抿着唇,他心内知晓,如今他先离开才是正途,只是到底不愿这般舍弃李易白一人。“是生是死,听天由命吧!”
“你!”李易白将林珏拉到身前,狠狠盯着他,“你素来稳妥,不可这般意气用事!”
“我非意气用事,只是……”前生他便被舍弃过,那种独自一人被扔下的滋味,实在难受得紧。今生母亲先离他而去,父亲后来亦撒手人寰,他宽宥黛玉,恐怕不是没有黛玉是这间唯一与自己血脉相连之人的念想。他待黛玉好,以黛玉的x_ing子,定不会舍弃他,离他远去。
如今这般凶险之境,难道他能因着一身的安危,便舍弃李易白而去吗?便是权宜之计,若是被舍弃之人换成自己呢?难道自己心里便不会伤不会痛么?
看见林珏眼内闪烁的坚定,李易白无奈地叹了口气,将林珏紧紧搂在怀中,“你啊,你啊……”
此时不是能容二人缠绵的时候,李易白狠狠将林珏抱紧,仿佛想要将人融入骨血中一般的力道,“既如此,咱们便赌了!”
放开林珏,李易白上前一步,抽出倒下的护卫手中的刀,高声道:“儿郎们,随我杀出重……”
几个护卫都是衷心于李易白之人,闻言体内热血一阵激荡,呼和着李易白的呼喊,高呼道:“是,杀……”
林珏亦学着李易白的样子,抓起地上无主只刀。一刀在手,那种热血腾发的感觉愈发强烈了,他也跟着喊起来,“杀……”
这二人都算是文人,李易白曾修习过武艺,只是学艺不精,实在拿捏不明白那些架子招式,不过胡乱砍杀他倒是会的。林珏更是,因幼时伤了底子,只能练些强身健体的五禽戏罢了。不过此刻,这二人却仿佛煞神临世,李易白将林珏牢牢护在身后,自己冲在最前面,挥刀砍向敌人。
崔由望的人却不敢真的伤了李易白,见他这般不要命地挥杀过来,只能不断地向旁边躲去。这般束手束脚的,倒还真叫李易白杀出了一条路去。
不过他们只这几个人,对方数千人,又都是身负铠甲手持□□的,冲将了半晌,也不过才将将行了五六米。而李易白本就没有功夫底子,只靠着一身蛮力,总有力竭的时候。眼看着李易白挥刀的速度越发慢了,刘叔这边又接连损了几个护卫,连他自己都受了伤,勉力站在一旁。
李易白也不去挥刀了,一手紧握刀柄,将刀尖杵在地上支撑着身体,一边紧紧搂着林珏,低声道:“这次,恐怕要折在这里了。”
林珏一笑,原本苍白的脸,却透出一股妖艳的红,“我方才……便说了,生不同……衾死同x_u_e,不亦……快哉!”
李易白微挑嘴角,高声道:“我乃是堂堂雍和郡王,岂会被你等宵小挟持。今日我虎落平阳,焉知他*你不会身首异处。不过是一条命罢了,我李易白还真不稀罕。”
又低头看向林珏,“我李易白一向不负己心,今日我殒命于此,想来那崔狗也不会允你独活,既如此,我们便一道赴黄泉,在阎王爷那里一起报了道。兴许他可怜你我,来生又许我们做个伴儿呢?”
林珏亦笑道:“唯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李易白眼角流下一滴清泪,将林珏紧紧搂在怀里,伸手探向林珏后心,那里,不知何时,竟c-h-a着一枚短小的羽箭。
林珏软软地靠在李易白怀中,伸手搭上他青筋暴露的手背,轻轻咳了一声,许是牵动了身后的伤口,整个身体轻轻颤动了一下。
李易白手一抖,竟不敢去碰那枚羽箭。他知道,只要拔出了这枚羽箭,林珏就不会疼了,他也就能毫无牵挂地离开这个世界了。
“我好像……听到……援军的……声音了……”林珏嘴角蜿蜒留下一股鲜血,说话声音越发地含糊了。
刘叔颤抖着双唇,激动道:“是,是援军的声音,援军,到了。”
第082章 陕西行林珏伤归京
“大夫怎么还没到?”
李易白额角青筋直跳,林珏被刘叔喂了一颗不知名的药丸,如今已经昏睡过去。虽仍没有意识,好歹气息已经平顺了,x_ing命当是无碍,只是这大夫久久不来,李易白难免暴躁起来。
自己手下护卫死的死伤的伤,林珏更是身受暗箭,如今生死不知,李易白便是再沉稳的人,如今也难免要暴躁了。
谢锦荣身披铁铠,腰挎佩刀,立于一旁,劝道:“王爷莫急,如今城内乱贼尚未彻底铲清,这一时寻不到大夫也是有的。况且刘义士方才也说了,这药丸乃是当初林大人的师兄从南边儿送过来的,乃是保命的药丸,只要一息尚存,总能吊住这一口气。下官瞧着林大人如何脸色恢复了些许红润,想来这药丸必是有效的。”
要说急,谢锦荣也急。先时知晓林珏到这边巡查,便是接的家里三弟的信,让他代为关照。如今这人身受重伤,躺在床上悄无声息,自己回去还不知如何向小弟交代呢。
李易白半跪在床前,一手紧握着林珏的手,一手摸了摸林珏的脸颊,这人这般躺在这里,悄无声息,仿佛睡着了一般,便是这脸色,也跟熟睡之人一般,叫人实在不敢再回想,知晓那箭羽c-h-a入他身体时,那种撕裂心肺的感觉。
“王爷,王爷,大夫请来了!”暗一一路疾行,一手拽着药箱,一手提着个白胡子老者,还没进屋便大喊起来。
李易白忙站起身,迎了出去,“快请进来。”
暗一不敢耽误,飞驰而入,将大夫直接提溜到林珏床前。
那老大夫胡子一把了,一瞧年岁就不轻了,李易白也不敢催促,待那老头定了神魂,方拱手一礼,“请老人家赶紧为我这家人诊治。”
老者原看着床上躺着这人呼吸平顺,面色红润,不晓得还有什么可看的,待搭上了脉这才一皱眉。
一般而言,常人的脉象讲究不大不小,不沉不浮,来去从容,一息四五至,可能由于年龄、环境、x_ing别等的影响略有差别,可也脱不开这几点。如今这位大人的脉象,却是虚大无根,三y-in寒极,亡阳于外,虚阳浮越,乃是典型的人之将死之脉象。可是瞧着面色有无将死之兆,实在叫人琢磨不透。
那老者本也不是沽名钓誉之辈,见状只得实言相告,又道:“老朽行医数十载,这样的情况还没遇见过,恐怕力所难及,还望这位大人恕罪。”
李易白颓然坐在床边,轻轻摩挲着林珏的脸颊,“送老大夫出去吧。”
老者告罪一声,回头看了眼床上躺着的年轻小哥儿,摇头叹了一声,随着暗一出去了。
丸药护住了林珏心脉,保住了林珏一命,却不能修复受损的内里,如果是在现代,尚且能通过现代化的手术救治,在这样样落后的古代,便是李易白,也是束手无策了。
李易白面上惨谈,一连看护了林珏数日,林珏仍是那副样子,静静睡着,仿佛下一刻就能苏醒,却又每每让人失望。
谢锦荣奉命留守宜川收缴叛军,宏正帝派的太医已在路上,如今不能移动,李易白也根本不动身回京,宣召的官员带来宏正帝的圣旨,着李易白暂且留守宜川,协助新任陕西州正,处理泄洪所带来的一系列问题。
李易白可有可无的接了旨意,之后仍是一门心思陪着林珏,将一应公事都扔到了新任州正身上。那新州正原也怕雍和郡王会将他架空,如今雍和郡王不管事,反倒合了他的心意。
宏正帝听说,也不过叹口气罢了。
林珏就这么在床上连躺了三个月,直到罗师父的二徒弟周行舟自云南回来。
周行舟看过罗师父的脉案,又细细地诊治了一番后,不紧不慢道:“师父和雍王不必担心,师弟原是箭入内腑,伤了脏器,好歹用药护住了心脉。这一时半会儿的醒不过来倒也不要紧,乃是他的内腑在自行修复受损器脉。”
罗师父素来知晓自己这二徒弟最爱弄些个稀奇古怪的药方,不过这次好歹也算有些效果了。
“你这一路过来也累了,先去歇着吧,你师弟这儿既然无大碍,总不是一日两日便能痊愈的。”罗师父倒也想得开,人活到他这个岁数,总比别人心宽几分。只要人没死,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呢。
又拍拍李易白,“你也是,这样日日夜夜的照顾,如今可算有了准信儿,也当放心了。赶紧下去好生歇一歇,若是珏儿醒了,见你这般模样,反是要过来担心你了。”
李易白摇摇头,“师父不必挂心我,我如今还能支撑,况且也不过是每日间陪着他罢了,别的事自有下人去做。倒是师父,自来了便马不停蹄的行医用药,如今二师兄也来了,师父也该好好歇着才是。我不在这里看着他,总不能放心,师父就让我在这儿吧。”
罗师父原也是担心他的身体熬不住罢了,听他这样说,便也不强求,“既如此,那你便在此看着他吧,若是累了,就在边儿上歇一歇,总还有下人在呢,不要真的累伤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