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调查真相,闻颐书便放下了平日疏离的客套,开始与秉游虚与委蛇。小心维持着与秉游的关系,时不时与之套话。假情假意吊着秉游,若即若离。
秉游见闻颐书忽然乐意与自己说话,比以往更加亲近。以为是闻家败落了,闻颐书急于寻找一个靠山,于是十分有眼光地想到了自己。自然喜得不知怎么才好,几乎什么都与闻颐书说了。
可就算是这样,能得到的关键信息还是太少了一些。
且说秉游此人,x_ing格偏执顽固,又疑神疑鬼。本来没有多少事,他脑子里一转,就能转出多少事来。许是不过一夕之间便体会到了前簇后拥的高高在上的优越感,秉游行事便愈发不讲道理。
刚巧在半个月前,秉游在梁溪主街上寻乐。拥挤之中,一个汉子不小心撞到了秉游身上。原不过是不小心的碰撞,可秉游却从那汉子脸上看到了对自己的不屑来。若是以前,他憋在心里咒骂一番也就罢了。
如今哪能忍得?叫旁边跟着的人揪住那个汉子狠打了一顿,把人打成重伤。抬回去没过半日就死了。寻衅滋事,当街斗殴,枉害人命。按律法,秉游做挑事一方是要蹲半年的牢狱,然后问斩的。
然而宣抚使怎么可能叫儿子蹲大牢。便随便花银子找了个替身,替秉游进去了。有叫人打点官司,将大头罪名都栽到死者身上,秉游最多算个防卫失手而已。
这事儿坏就坏在那个替身进了大牢没到三日,竟死在里头了。
如此隐秘之事当不得宣扬。问闻颐书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便是秉游自己同闻颐书说的。他听到后自然留心,不免多问几句。暗地里又叫几个山把那户人家找到,派人监视起来。准备拿这件事情杀秉来一个措手不及。
“找人替罪坐牢可不是这一片独有的。”闻颐书举着象牙筷夹了一块藕糕在自己的碟子里,慢悠悠地说,“银子使得够了,替了杀头的罪也使得。”
梁煜昨晚上回去之后其实一点儿都没睡好,眼睛下两团乌青,显得人愈发深沉严肃,“人命也可明码标价,可真叫我大开眼界。”
“秉家使了多少银子?”
闻颐书弯着眼睛唔了一声权做应答,鼓着腮帮子咬着嘴里的藕糕。伸出五根手指头,含糊地说:“这个数。”
梁煜皱眉,“五千两?”
“多了,”闻颐书咽下嘴里的东西,“五百两。”
昭王殿下发出一声短促的充满讥讽的笑,“当真便宜。”
“挺多的了,”闻颐书眨了眨眼睛,“二十两可买一个手脚健全的仆役了,外头那些个平民百姓,谁能一辈子赚五百两。”
梁煜已经不想多问顶替之人是否自愿了。
他十分直白地表示:“你若想借此事扳倒秉来,我以为可能x_ing不高。”
闻颐书啧了一声,搁下筷子端起定窑小碗慢悠悠地喝桂花小蘸的粥,斯里慢条的,“殿下的心思啊,就是太直了一些。您招呼都不打就拿人开刀,一石激起千层浪,还想不想活着走出江南了。”
“那你的打算?”梁煜反问。
闻颐书嘿嘿笑着,“大鱼打架总是虾米遭殃。人都说是先礼后兵,我们就先兵后礼。要让人知道您是个会看颜色的愣头青,接下来的路才走的顺畅呢。”
不待梁煜反应,闻颐书一笑,问:“殿下这次下江南带了多少人手?”
梁煜瞧他笑得像一只小狐狸,心尖略颤,“随身二十人,另有百余人可随时调配。”
“哈哈,看来陛下也知道您在江南可能有危险呢,”闻颐书又一次大逆不道地打趣,又问,“那这些人胆子大不大?凶不凶?”
梁煜斜他一眼,“吓死几个小兔崽子没问题。”
“够凶就好,”小兔崽子闻颐书乐了,“劳烦殿下这两日陪我演出戏,之后便各有所得了。”
果真,后头两日梁煜一直都与闻颐书混在一处。形容亲密,眼里简直没有其他人了。书院里都在传昭王殿下是看上闻颐书了。为何没人觉得昭王是赏识他的才学?因为谁不知道闻颐书是个肚子里没有一点儿墨水的纨绔呢。
那秉游在瞧见昭王半夜来找闻颐书,对这些传言深信不疑。瞧见二人或在树下,或在廊中交谈。两个人靠得那么近,闻颐书的神态是从未有过的放松亲密。他就愈发觉得闻颐书是抛下自己攀上高枝儿。
一时恨得咬牙切齿,可一再想到他风流多情的样貌又恨不得搂在怀里。
苦闷焦躁了好几日,随身的几个小幺儿都被打骂得不敢大出气。
这天秉游得到消息,说梁煜终于离开了崖丘书院,奇的是竟没有带上这几天一直同进同出的闻颐书。便有人说昭王殿下这是腻味了。空有好相貌果真不长久,那等纨绔如何入得了贵人的眼睛。
秉游立时大喜,心道此时叫人把闻颐书给绑过来,当场促成好事。叫这两面三刀的知晓谁才是崖丘能长久护住他的人,让他莫要生了其他无谓的心思!
他的歪念头生得发狂,双眼赤红,坐立不安,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抓人。
然而没想到是此时忽然发出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秉游唬了一跳,大叫了一声:“谁!”
门外响了闻颐书急切慌张的声音,“阿游!是我,快开门!”
一听到这个朝思暮想的声音,秉游简直不敢相信,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把门打开。门外的闻颐书一下冲了进来,撞到秉游怀里。他身上有着一股十分好闻的熏香,秉游霎时头晕目眩,犹如身处仙境。颤抖着伸出手把人揽进怀里,神魂颠倒,觉得简直在梦里一样。
难道是他知道了自己的好处,才这般急急赶过来的。秉游在心中暗想,只觉多年夙愿马上就要实现。喉头一个咕咚,叫了一声颐书,急急地把脸凑过去。
哪想闻颐书一把扶住他的肩膀,满脸惊惶,“阿游,你,你快跑啊!昭王殿下要找人拿你入大狱了!”
“什么!”
晴天一个霹雳,什么绮念霎时间全都劈了个干净。秉家公子的脸被吓得血色退尽,惨若金纸。方才还想去抱闻颐书,现在脚软得站都站不住了。
“你,你,你说什么。”
闻颐书一张俏脸也焦得不行,抓住了秉游的袖子,直视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今天有人在梁溪府衙门口拦住了昭王告大状。说你打死了人找替身入罪,求昭王殿下做主!来拿你的人已经在路上了,你莫要发呆了,快逃啊!”
“怎么可能!我……”秉游大吼。
然不等他说完,外头响起一个凶神恶煞的声音,“秉游可在里头!”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请个假
第20章 章二十
秉游原还不信,被这粗声粗气地一吓,已然信了七八分。登时手脚发麻发软,抱着闻颐书站都站不住了。
闻颐书被他扯着,狠狠推了秉游一把,“趁他还没进来,你快跑呀!回金陵找你爹去!”
秉游三魂离了七魄,白着脸点着头就要开门跑路,被一把拽了回去。
“你傻呀,他就在门外!”闻颐书扯着他往后头走,“往后窗走!”
“不,不行,我不能去找我爹,”秉游扒着窗子大哭,“他们,他们一定在金陵等着我了,回去就死定了。”
闻颐书暗中一挑眉,忽然觉得秉游竟也有两分急智。可惜了,他若是回金陵或许还有一二分活路。不回去那可就是谁都救不了了。但这些闻颐书才不会说呢。只做恍然大悟状,频频点头,“是是是,你别去码头!去城外找个地躲起来!”
见闻颐书如此关心自己,秉游竟然有种亡命鸳鸯天各一方的感觉,由还黏黏糊糊拉着他说:“颐书,等我回来。”
闻颐书好悬忍住了笑,严肃点头,手下一点儿都不留情把秉游从窗口推了下去。
看着秉游屁滚尿流地跑了,闻颐书甩了甩刚才被抓疼的手,晃晃悠悠地开了门。那外头哪有什么官差,只有一个王府侍卫,便是日后被梁煜派着保护闻颐书的冯硕。这小子年纪不大,偏一把嗓子粗嘎得很,吼起来能把人吓得魂不附体。也便是那一嗓子,叫秉游信了个七七七八八。
闻颐书看门见他,依着门框就笑起来了,“人我已经赶走了,你们快领着人去捉了吧。捉到了记得藏起来,莫被发现了。”
冯硕憨笑:“早就备好了人手,保证他逃不出城门。”
“你们可别在书院附近动手,惊动了先生,我可不依。”
“做戏做全套,人会在城门处落网,公子放心。”
得了这几句话,闻颐书便没什么不放心的,做那甩手掌柜样子,“好了,没我事儿了。待出了结果再与我说,你回去吧。”
冯硕一拱手,说:“得了殿下吩咐,叫属下跟在公子身边。”
正欲离开的闻颐书脚步一顿,转过身挑眉问:“跟在我身边?保护我?”
冯硕答:“是。”
“这样啊,”闻颐书似笑非笑的,不知真情还是假意地说,“那真是辛苦殿下费心,哈,你要跟就跟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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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头秉游被闻颐书三两下一吓奔出了书院,这一头梁煜坐在梁溪府衙里看着下头的知府并通判,师爷跪了一地,头都差点儿埋到地里去。而他们身旁跪着的则是苦主,被莫名打死了汉子儿子的一家,替身进去没再出来的一家。
今日本就是一出安排好的大戏。
两家苦主在大庭广众之下,拦住了轿子里的知府老爷喊冤。半道拦路官差乃是冲撞的大罪,被当街打一顿实在正常不过。谁都没想到这群刁民胆子这么大,所以那些衙役都没反应过来,竟叫他们把知府从轿子里拽出来了。
狼哭鬼嚎之中,衙役怒喝一声,举起巡威木奉就打!此时,从人群之中传来一声赫威之音,正是微服出巡的王子皇孙昭王殿下!他见民间有冤,更看不惯酷吏伤人,特意来此为民做主的!
昭王殿下一亮身份,人群里顿时爆发出一阵喝彩的声音,配合着苦主大喊老爷有眼,整条街都沸腾了。梁煜和梁溪知府的脸也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