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例请安之后,便说起正事。
头一件事情就是去岁雪灾,北地一些地方受灾严重,眼见着到五月底了还没有处理好灾情。各路折子递上来嗷嗷地要银子,已经要了三拨了。
若是以往,户部必是要哭穷的。现在却是略表示了一句,然后就答应拨款了。永嘉帝一问,果然是两淮那边的盐税及时运到,缓解了燃眉之急。
皇帝立时大喜,赞叹道:“林如海,果然朕之肱骨也!”
六皇子梁机立刻站出来,大声言说,这皆是父皇治下有方,如今各处官员皆无贪污腐败,才能叫百姓们不被天灾所扰。
“既无人祸,何惧天灾,”他如此说道。
“好一个 ‘既无人祸,何惧天灾’”永嘉帝大赞。复对下方众臣,意有所指地说:“这话你们都应该记在脑子里啊。”
众臣忙都躬身应是,称敬遵圣主教诲。
平白少了一番争吵,永嘉帝心情大好,特意夸了梁机几句。说他今日功课做得好,做的差事也叫人放心。夸得站在右首的太子梁烨脸上肌r_ou_直跳,眼角直抽,险些没有维持住自己的表情。梁机那一段话意有所指,他哪里听不出来。
心中恨极,低下头不敢叫上头的皇帝看见自己的表情。只道梁机漏出什么把柄,迟早有一日让他死在自己手里。
他微微一走神,朝堂上已经开始议定这次由谁去押送赈灾的粮款。太子心里一惊,摸了摸手里的折子刚准备站出来,就听到上头永嘉帝点了户部并两位都司,以监察使的身份前往赈灾,同命工部上下协理。
太子仔细一听,点出来的官员里没有一个是他的人,气得差点把后牙给咬碎。
朝会结束后,几个成年的皇子被永嘉帝留下在了含凉殿。也不知是要做什么,大约又是要训儿。
“煜儿这次检举的几个人,朕瞧过他们的考核评定,都很不错。”
他第一句话就叫梁烨梁煜两兄弟跳了跳眉毛。太子是因为不忿,没克制住;昭王殿下则是有些讶异,心道自己的父皇又要做什么妖。果不其然,其他几个兄弟看他的眼神都有些变化。
永嘉帝坐在上首把儿子们的神情都看在眼里,见达到了目的,心里颇是满意。于是就另起了话题,说起几个儿子的功课来。看几个答得都不错,大手一挥,大发慈悲地允许他们去看各自的母亲。几个皇子都行礼告退了,他忽然叫了一声。
“煜儿留下。”
几个皇子的脚步都不由顿了一下。
待人退尽,永嘉帝连掩饰都不掩饰一下,直接开口:“我听你二哥说,这几天你时常留宿猫耳胡同?可是真的!”
梁煜面上恭敬,内心腹诽不已:自己几个兄弟关系不和,泰半是有这个做皇帝的父亲给挑拨的。刚在朝堂上刺激太子,现在又来刺激自己。玩了许多年,这点挑拨离间的手段还没玩够。几个兄弟里大概也只有x_ing子及肖之的太子最配合他了。
于是,他并没有辩解,表情依旧肃然,答:“回父皇,是的。”
一点儿没有被人捉到了污点的慌张。
永嘉帝愈发不虞,斥责道:“你身为皇子,竟做出这等污损身份的事情!我看你这两天是得意忘形了。回去之后,立刻把人给我处理干净了!”
站在一旁当透明人的张保寿立刻上前劝说:“陛下息怒,陛下息怒。昭王殿下一向洁身自好,您还是听听他怎么说吧。”
“有什么好说的!”皇帝愈发恼火了,显然是觉得这个消息真得不能在真,“为了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他还没有骂完,就看见面前的梁煜一脸茫然地抬头,“父皇您……说的是谁?”
永嘉帝冷笑:“怎么,我还冤枉你了。”
“父皇误会了,”梁煜神情淡淡,拱手略施礼,“儿臣去见的并非是什么流莺外室,而是崖丘书院季先生的学生。他祖籍京城,此次是回京赶考的。”
“崖丘书院?梁溪的崖丘书院?”永嘉帝有些惊讶,重复一遍,又问,“你说的季先生可是季麟?”
梁煜肯定:“正是,儿臣是在崖丘书院访学时认识他的。”
永嘉帝还是有些不信,遂问:“那院生叫什么名字,家中是做什么的。”
“回父皇,他姓闻名颐书,”犹豫了一下,梁煜才慢腾腾的继续说,“乃是前任苏州织造闻礼之子。”
他的话音还没落尽,永嘉帝就觉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怒道:“你怎么不早说!”
梁煜特别茫然地抬头,一脸你也没问啊的表情。站在永嘉帝旁边的张保寿憋着脸上的笑,盯着自己的脚尖儿不敢抬头。
“闻礼的儿子……”永嘉帝感叹着,想起旧人难免露出些许怀念的表情,“闻礼是个好的,可惜去的早了些,竟未等到朕赐药,唉……”
梁煜垂首不言,心想颐书见到皇帝这幅表情大概不会觉得感谢,反而嗤之冷笑。
“你说他是上京赶考的?”永嘉帝确认道。
梁煜回答:“是的,他上京时儿臣本想派人护送,却被其拒绝。他道当初与儿臣认识时,不知儿臣皇子身份。本以为只是同辈相交,但现在却十分惶恐,不欲多与儿臣接触。甚至说身份有别,日后莫要来往等语……”
永嘉帝摇摇头,“这孩子太过老实了。”
“儿臣也是这么觉得,”梁煜恰到好处地带上了一些苦笑,“他x_ing格不慕名利,说若非父亲遗命,老师叮嘱,本欲纵情山水而去。”
这些话自然是假的,闻颐书的意愿乃是带着万贯家财一辈子吃喝玩乐。至于纵情山水,那也是一路有人服侍,偶尔领略一番别处风景罢了。
“至于这几日一直留宿……”梁煜犹豫了一下,不好意思起来,“他得季麟先生教导,儿臣自有许多学问上的事情想要请教,一时便忘了时候。他担心儿臣夜路难行,请儿臣留下的。不想,竟被二哥误会了。”
“你下江南替朕办事竟还有如此向学之心是好事,”永嘉帝点点头,误会解开后,很大方地开始夸儿子。
“闻礼生前鞠躬尽瘁,替朕解忧。如此功臣之后不好亏待了,你既与之相识,那便替朕多看顾他一些吧。”
梁煜露出喜色,快语道:“是,谢父皇。”
又训言一番,永嘉帝似是累了,挥手叫梁煜退下,“好了,你下去吧,去你母后那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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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梁煜刚走出含凉殿的大门,就在看到外头太子在训斥一个小太监,满嘴“目无尊卑,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畜生”等指桑骂槐的污糟词汇。他也不去劝,只站在不远处听着他骂。
太子骂了一会子,见梁煜并不上来搭腔,也颇觉没意思。这等s-hi热的天气,叫人生气都提不起后劲来,踹了小太监一脚叫他滚,然后就看着梁煜叫他上来的意思。
梁煜心里冷哼,好整以暇地走过去,“太子若找父皇,现在可进去了。”
太子当然不是来找永嘉帝的,他关心的是永嘉帝把梁煜留下来说了什么。急得抓心挠肝的,又不能直接问,只好在这里堵人。
他y-in阳怪气地笑:“三弟这是要到哪里去?”
梁煜面色淡淡,“去清宁宫看母后。”
“哦,是么,那你去的这样晚,皇后娘娘可是要怪罪的。”
“太子说的是,臣弟这便告退。”
说着就要走,太子脸色猛地一沉,喝道:“站住!”
梁煜转头看他,“皇兄还有什么吩咐?”
“父皇和你说了什么!”
“父皇与我说了什么,太子爷难道不知道么?”梁煜特意拉长了语气,斜着眼,“皇兄一向好本事,平日里弟弟做什么,去哪里,皇兄不都看着?”
他这么一说,梁烨忽然就明白了。原来这小子是留下挨训了!没想到前日里随便告一状竟有这样的效果。果然就应该叫人在朝堂上参奏才是,奈何东宫里那些人竟如此胆小怕事都死命拦着,真是不足与谋。
如此想着,他暧昧地扫了梁煜的下半身一眼,y-in笑:“听闻江南那边特别会调_教人,你还年轻,可要节制一些,莫要被掏空了身子。”
梁煜的脸色一下变得铁青,冷哼了一声:“不必太子费心!”
便甩袖走了。
看他一脸吃瘪,梁烨只觉今日在朝堂上受得起全都消散了。心道不过是去了江南一趟便被那处繁华遮住了眼,竟还把人带进京城来。这等把柄放在这里,活该叫人抓住了在手里拿捏。真当自己是皇帝看重的儿子了不成。
太子心中y-in暗,转头瞧着含凉殿的大门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亦是冷哼一声,抬脚便往蓬莱池那处走。来一趟大明宫可不能什么都不享受便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些宫殿资料啊,真特么难找啊……我为什么不是学这方面的……
第8章 章八
清宁宫里皇后正在摘栀子,放在官窑的碧青小钵里,供在案上。她已经四十多岁了,可姿态依旧如在闺阁时的那般娴静柔美。桌上已经择好两钵,手里则在整理另一钵。梁煜的同胞兄弟梁灼坐在皇后身边,伸手去拿桌上的花,被皇后拍了一下,讪讪收回手去。
外头刚留头的小宫女匆匆跑进来,说三殿下到了。话音刚落,梁煜已经从外头踏进来。躬身道了一声:“母后。”
“三哥,”梁灼的声音懒懒的,“老头子又训你什么了?”
皇后瞪了小儿子一眼,换了个说法,“你父皇教你什么了?”
“老生常谈,”梁煜一笑,坐到母亲身边,“母后,我信上与你说的闻颐书,他已经到京城了。”
梁灼暧昧地朝哥哥眨眨眼,皇后则是欣喜,“已经到了?可安置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