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煜点点头,“他暂时回不了家,现在住在猫耳胡同。以后若是有机会,叫他来给母后请安。”
“那好啊,”皇后柔柔弯起眼睛,将桌上一盆栀子推过去给儿子,“你把这盆花送去给他,当见面礼。”
“一盆子花哪够啊,母后……”梁灼在旁边打岔,环顾了一圈儿,指着多宝架上的一个落地大肚瓶说,“怎么着也得这么一缸啊!”
“缸缸,我叫你缸,”皇后回身给了小儿子一个爆栗子。
梁煜抚摸着钵中栀子的花瓣儿,眼底温柔一片,“他是个很风雅的人,会喜欢的。”
“情人眼里出西施,”梁灼啧了一声,觉得自家哥哥要么不开窍,要么就是老房子着火瞧得人瘆得慌。
皇后择好了栀子花,给了梁煜两钵,梁灼一钵,自己留了一钵。
梁灼笑道:“怎么不给父皇送去?”
皇后似笑非笑看他一眼,“送他?谢他将你哥哥留下来骂一顿?”
“不送不送,清宁宫里没那么多盆,”梁灼嘻嘻笑着,把自己那盆捧在手里,怎么看怎么喜欢。
宫女端了水来,给皇后净手。拿着丝帕擦了手,皇后问:“可要在这里用过午饭再回去?”
兄弟两个都摇头说不了,要早些走。下午天实在热,吃了饭等日头下去又要许久。
“那我就不留你们了,”皇后的表情很是闲淡,“少你们两个,我正好清净。没得吃了饭还得说话,我连午觉都歇不好。”
梁灼立刻和梁煜说:“哥,你看,母后嫌弃我们呢。”
皇后立刻笑着承认了:“是了,这宫里,我顶嫌弃地是那边那两个,然后就是你们两个。”
“哎呀,太好了,”五皇子拍着手接话,“还没有排上第一个,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一番话,说的在场的人全都笑了。
告辞皇后,步出清宁宫,立马有小太监抬了滑竿来。梁灼笑道:“这样大的太阳,你叫我和三哥坐在上头烤?”
随侍的公公点头哈腰,“这轿上有这样的帘子呢,不热。”
梁煜摆手,示意不必,“抬着轿子走大道,没风越发热。我和阿灼走y-in凉的道,比轿子舒服。左右有人跟着,你们就到屋子里躲着去吧。”
这样的话哪有叫人不开心的,个个立马喜笑颜开谢着恩走了。
兄弟两个专门挑着树荫走,果真凉爽。没走几步,瞧见一个公公领着一支唱曲弹拉的匆匆往蓬莱山方向去。
梁灼哼笑起来:“二哥这般好的兴致。”
梁煜看了一眼,随口道:“不止。”
五王爷一想便明白了,这大明宫里若没皇帝允许,是没人敢这么潇洒的。将这遭搁下,他提起一件紧要事儿。
“哥,今天朝堂上那雪灾的事儿,你真不准备准备?”
梁煜略摇首,神态淡然,“他捞不到手当然不会罢休。以他的x_ing子,去路上捞不着必是直接会朝扬州伸手。该急的人不是我,是林如海。”
“这……”梁灼有些惊讶,压低声音道,“他上回刚露了马脚被废了一次,这一回还能这么大胆?”
梁煜冷笑:“我们这位二哥素来是把父皇的都当是他的。父皇以前真一只眼闭一只眼,是觉得他捞得不过是小数目,挨不着什么……可经上一回,父皇就发现自己的东西竟被儿子给抢了。你说这次,他还会接着当看不见?”
闻言,梁灼忍不住摇头,“唉,那林如海真是可怜。我们这位二哥可是不得手不罢休的。”
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把人逼死也在所不惜,梁煜在心中补充上这一句。忍不住想若是自己也遇到如此处境,怕是恨不得诛仇人九族。颐书虽偶尔嘴上怨怼,但心中却没有真的不愿搭理他。一时之间,叫梁煜对他又惜又怜。
然万般柔情,此时此刻他的脸上没有遗漏半分。
“回来之前,我已经提醒过林如海了。若是没猜错,过不了多久就有好消息了。”
梁灼立刻喜道:“这么说,江南的缺口算是打开了?”
梁煜没有回答,只给了弟弟一个希望如此的手势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你素日与王公子弟结交的,可认识宁荣国府或者王家的?”
“王家?哪个王家?”
梁煜下江南路过金陵,自然是晓得那张大名鼎鼎的护官符的,冷笑着答:“京营节度使,王家。”
末了又添上一句,“不久刚升了九省统制,奉旨出都边查。”
“武官啊,”梁灼恍然一声,继而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兄弟,“哥,亲王与武官结交,你是觉得弟弟我显命大了?”
梁煜又问:“那贾家如何?”
“说不上话,”梁灼摆了摆手,一副不要多提的样子,“虽说都是纨绔,但也分三六九等。爷偏像咱娘,喜好风雅些的玩意儿,说起来也有面子。就算是秦楼楚馆,咱也玩得有身份,偏宁国府那几个……”
他没说完,但不屑嫌弃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这么说,十分不堪?”梁煜皱起眉头。
梁灼摆手,一副不语人是非的正人君子模样。
“你怎么问起这个了?”
梁煜当然不会说是因为闻颐书,只说:“林如海的女儿寄养在荣国府……”
“你完了!”梁灼打断他的话,拿着扇子指着他,痛心疾首地说:“竟然惦记别人家的女儿,你那心肝宝贝知道吗!”
“胡说什么!”梁煜瞪他一眼,“甄家贾家关系匪浅,想要对付甄家叫林海帮忙,或许可以从贾家下手。”
梁灼被他一通真真假假的给弄混了脑,一甩手,“谁管你真假上下的,宫门到了,我不耐烦走坐轿子去。你呢?”
“我去颐书那儿,有些事……”
“啊呀,不听不听,王八念经,谁要听你们卿卿我我的事儿。”
梁煜一下子好想打死这个弟弟,重重哼了一声抛下他走了。
·
梁煜到了猫耳胡同,甚为惊喜地发现闻颐书正站在芭蕉树下等他。
忍不住心中情思荡漾,快一步上前柔声问:“怎么站在这儿?”
闻颐书的双眼里仿佛荡着两汪春水,“我猜到你要来,就等着呗。”
“外头这样热,你又怕晒,还不快进去。”
“还没到热的时候呢,哪有这么不耐……”
两个人边说着话边进屋。闻颐书会打理房子,一进来就觉遍身凉爽。梁煜忍不住说:“可是用了你上回说的制冰的方子?”
闻颐书含糊了两句,叫天池端冰碗来。
梁煜无奈,说:“我还没吃饭。”
“你是来我这儿蹭饭蹭习惯了?”闻颐书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你们皇家缺口粮啊?”
“真是我一句话你能说上十句来,”眼见闻颐书还要说,梁煜忙抓住他的手臂,“不是白蹭饭的,有东西送你。”
说着,叫站在门口的冯硕过来,捧上那钵栀子花。
花养在钵里,一路上护得好,没晒着。水灵得不行。闻颐书一见到眼睛就亮了,极是喜欢的样子。都不叫人动手,亲自供到了案上。
他想到那回在林府书房看到的杨柳,觉得自己也不差了。
梁煜温声道:“是母后送你的。”
闻颐书欣赏着花钵的眼神一凝,笑了笑,转移话题,“冰碗吃了饭再吃吧。”
然后两个人气氛有些沉默地吃完午饭。
闻颐书本来有午睡的习惯,可梁煜不知出于什么心思非得叫他知道朝堂上的事情,听得这纨绔子弟头一点一点的。梁煜静静看着他,忽而将荣国府的事情说了出来。
果然,闻颐书略清醒了一些,问他:“你打算怎么做?”
“尚无打算,”梁煜摇摇头,示意有些无力,“总不能叫林海那个女儿给我们做内应吧?”
那是挺会想的,林黛玉的画风可不是这一挂的。
闻颐书笑了笑,又闭上了眼睛。
这种不合作的态度叫梁煜有些吃力。此人胸中明明有沟壑万千,心思玲珑九窍,偏是不愿沾染朝堂一点点儿。就连参加科举都是被自己和先生逼得。这叫他日后怎么把这个人留下来。
踌躇了好一番,梁煜才开口:“我需要林海彻底倒向我这边,他的女儿确实是一个突破口。宁荣二府还是要有人进去看一看的。”
闭着眼睛的闻颐书终于睁开眼睛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看各种红楼同人的时候,发现各位作者似乎对贾家的认知有点错误。
宁国府和荣国府的爵位是超品,贾赦继承荣国公爵位,但降级为一等将军,那也有一品了。而贾珍再降,三等将军也有二品或从二品。他们家还是牛逼的,没有想的那么差。看到有些文把荣国府写成一个暴发户,把林家抬得天高,还是蛮哭笑不得的。
第9章 章九
两淮巡盐御史林海的日子的确不是很好过。皇帝那一句“朕之肱骨之臣”简直就是把他架在火上烤——肱骨之臣日后如果对皇帝的命令有一丝为难,那坐在龙椅上的那位怕是会马上翻脸不认人,变着法子的折磨你。
林老爷想到自己前任的结局,忽然打了个冷战。
他在御史台待过,怎么会忘记那件事情。
曾有同僚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得知苏州织造闻礼上供的御造披青缎成色不佳,遇水掉色。对御造之物如此不恭乃是大罪,于是这位同僚便在朝堂上狠狠参了闻礼一本。
皇帝宣来内侍省一问,竟果然如此,继而大怒!立刻颁下严旨叫闻礼戴枷一年,以示惩戒。后来又不知怎么,在朝中夸起闻礼如何忠心体国来。那戴枷一年的命令自然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