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康没法回应,只能低头,不经意瞧见了姑妈拉着姑父衣角的一双手。他心里有些难受:自己又给姑妈添乱了。
他姑父今天却不知道抽了什么疯,突然推开了在一边低声劝说的姑妈,一下子对着他拔高了声音:“小兔崽子,你最好老实点,没钱别老找事!什么时候还钱,什么时候好说!”
说完就转向了姑妈,骂骂咧咧地:“还有你,胳膊肘往哪里拐呢?快走快走!天天守着这么个丧门星做啥!”
话音未落,他姑父就拉着姑妈走了,他姑妈还在回头,似乎有很多嘱咐想说,却开不了口。安康见状,只能露出一个笑,一手抱着装的鼓鼓囊囊的被子,一手向姑妈再见。
姑父的叫骂还回荡在走廊里,安康回头看了看ICU和ICU门口贴着的看护说明,想着在里面被照顾得好好的安爸,心里才安稳了些许。
会好起来的。
他这样对自己说道。
......
姑妈给自己塞了五百块。
安康第二天早上五六点的时候被巡查的保安从长凳上叫醒,才想起来裤兜里这一茬:除了准备留给医院的费用,这段时间的生活费好歹又宽裕了些。
他随手呼噜了一把头发,洗了个脸,就去医院楼下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里买了一套简单的洗漱用具,回到了四楼ICU门外,又站在走廊里像门神一样守着门口看了一会儿,才拿着装着洗漱用品的塑料袋去了洗手间。
等到早上九点,医生打来了电话,说今天十点探视之后,请他去谈话室。
接完电话的安康这才好歹有了点精气神。
这算是继昨天被悦华录取之后,第三个好消息了。第二个是昨天白天他去现在做工的那家店请辞,老板没有多为难他,还给他结算了半个月的工资。
安康深呼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地吐了出来,在心里坚定地对自己说:“会好的 。”一定会好起来的。
十点的谈话室。
听完医生讲话的安康,脑子里一阵一阵白光转悠来转悠去。
他又回到了那种微妙的境地里:好像听得懂周围的人在说什么,又好像听不懂。
穿着白大褂的女医生耐心地等了等,看见安康一下消沉下来的脸色,抿了抿唇,才继续道:“我们肯定会尽力救治您的父亲,但是现在您父亲的情况并不容乐观。这一点,我们一定要事先告知您。”
安康点了点头,眼神在挂在谈话室里救死扶伤的锦旗之间飘来飘去:“我明白,谢谢您。只要还有一线希望,我们就不会放弃。”说完一愣,我们?现在除了自己,还有谁呢?
女医生似乎见了很多这样的场面,语气沉着,但目光里多了一丝坚毅的温柔。
安康听见她说:“那天抢救你父亲的陈医生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这你也清楚。接下来,我们也会尽最大努力救治病人。但他能不能再醒过来,我们就没办法下定论了。”
安康被“陈医生”三个字唤回了神智,脑子里隐约响起一句“要坚强”,才反应过来,陈医生指的可能就是那天从手术室里出来叫自己的人。他又憋出一个他自己都觉得十分难看的微笑,道:“我明白了。谢谢您。”
女医生点了点头,停顿了一会,想有什么话想说,却最终没有继续说出口,起身打开身后的门离开了。
安康混混沌沌地起身,打开了谈话室的门,也出去了。
出去之后,安康倚靠在谈话室旁边的墙上,看着又有三四个家属面色紧张地走了进去。他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感受,只是眼眶涩地发痛,却一滴眼泪都流不出了。
他觉得自己似乎被这个世界捶成了一团烂r_ou_,可是再睁开眼,却又好像什么事情都未曾发生:这是怎么了呢?
这种恍惚的境况一直维持到中午安康接到悦华的通知短信才结束。
接到短信的时候,安康正在医院对面的那条街挑水果。安爸这一倒下,让原本就不宽容的日子变得更艰难了。安康这段时间都是买一些便宜的水果应付应付中午这顿饭,早晚才吃点能垫的住的玩意儿。
称完了水果,和老板砍完价,安康才点开那条信息,信息内容很简单,就是让他们下周一早上八点半去悦华报到,方便接受简单的入职培训。
醒过神来的安康,调出手机里的日历一看:今天是周六,也就是说后天,他就要去上班。
安康一贯主意很大,退学也好,工作也好,坚持给父亲治疗也好,哪怕他只有一个人,哪怕一年之前他还在父母的关爱里泡着,过着不够富裕、有点辛苦但温馨平静的生活。但这个时候,他却难得有些无措。
他是想好了要去做这份工作,可是他完全不明白接下来将会面对什么,也不知道接下来自己能不能走开:姑妈那边看情况是没办法继续打扰了,他母亲一边的亲戚几乎没有什么联系。家里的存款最多够父亲再住两天……
想来想去,安康也没有找到什么好的解决办法。但他有一件事情非常确定——悦华这份工作他绝对不能丢。
就这么四处求人、四处碰壁,安康捱到了第二天医院通知的又一次谈话。
这一次谈话,医生告诉安康,已经过了48小时,安爸还没有清醒过来,但是安爸的情况比较稳定,之后不用像这两天一样一直守在门外了。如果有什么事,他们会第一时间打电话叫安康过来签字,请安康一定要在半个小时内赶到。
安康想了想悦华会所的位置,估计了一下路程,觉得自己应该能在半个小时内赶到,忙不迭地应下了。这才算放下了心头的一块大石 。
......
周一上午八点半。天气晴朗。
安康站在悦华的大门前,不确认自己是不是眼花了,他似乎看见二楼办公室里抽着烟的总经理被另一个男人拥入怀中,姿势很是不堪。
二楼。
站在窗边抱着安总的男人略带担忧:“怎么了?招聘完之后,你就一直这个样子。”
被安总夹在手里的烟自顾自地燃着,因握着烟的人的动作被晃得掉了不少灰。
安澜夹着烟的手还抖着,喉结也不断地滚动,半晌才憋出一句:“把你的手从我裤子里拿出来再好好说话。”
说完回身便将双腿盘在了男人的身上,牢牢地夹住了男人的腰:“我记得我不止一次提醒过你,二楼办公室的单向透视窗质量不怎么好,我也不想在大马路上表演夜蒲团的剧情吧?”
男人闷哼了一声,也没拦着安澜的动作,两只手还是老老实实的扶着安澜,让他省点力,倒是等他发完火,才幽幽开口:“我记得你也说过,以后不随便用烟头烫人了,这样很容易感染和留疤。”
安澜把灭了火的烟头一扔,松开了刚才环过男人脖颈的双手,还故意摇来摇去,一副你奈我何的表情。
男人怕他摔了,手臂上又加了三分力,青筋有些凸起,还是好脾气地将怀里的人牢牢抱住 。
安澜这才满意得像树袋熊似的重新挂了回去,嘴里还愉快的哼起了小调。
男人察觉到了安澜情绪的变化,眼神暗了暗,没有故意戳破安澜装出来的俏皮,只是借力把安澜略微往上抛了抛,放在了靠窗的栏杆上,另一只手安抚似的拍了拍安澜的背,才把目光移到楼下——下面那人的眼神太过热烈,他想忽略都忽略不了:“下面有一只小猫看着你呢。是昨天你说的那只?”
安澜没回头,仿佛知道男人说的是谁,漫不经心地接话:“哦,他啊。来得真早。”
男人没头没脑地回了一句:“没看出来哪里和你像。”
停顿了一会,没头没脑蹦出来句:“不过我总觉他这长相,有些眼熟?”
安澜听完,自动忽略了男人的后半句话,勾唇一笑,奖赏一般拍了拍男人的胳膊:“人嘛,看见别人用的是自己曾经的名字,总是会有点微妙的在意的。你把窗帘拉上。”
男人脸上的表情丝毫未变,但手上的动作却快了不少,话音刚落,就已经按了墙边的按钮。
百叶帘缓缓展开,室内渐渐暗了下去,安澜的小调也开始略微有些走调。不一会,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响了起来。
“这么火旺,你最近吃什么了?”
“你出差了一个月。”
安澜听懂了男人的对“回家还不能好好吃上一顿”的抱怨,心里好笑,还没来得说什么,就听见男人在耳边带着委屈的意思嘀咕道:“春宵一刻值千金。”
安澜没脾气了:“......轻点。”
接着,室内就只剩下了零星的暧昧声响。
作者有话要说: 前情提要3.0:下一章,攻就要出场了!
花式比心求收藏。
新皮老脸求关爱。
第4章 第4章
安康才看着二楼朝街的玻璃窗愣了一会神,就发现刚才还隐约透出人影的窗户现在已经彻底被挡住了。大概察觉到了自己的冒失,安康主动挪开了眼神,但在白天的培训里,被男人抱着的安总几乎塞满了安康的脑子,挥之不去。
整个上午,安康觉得自己像是春游的小学生一样,跟着被经理叫来带他们的领班,乖乖地走遍了整个会所。
领班不仅向他们介绍了整个大楼的设计情况,还每到一层就指着一层的平面图向他们详细说明每一层中不同的区域的布置情况,以及不同的岗位常去的位置和需要记住的地点,甚至还不厌其烦地到一个地方提一句应急通道的位置和消防栓的使用方法 ,最后还临场抽了几个人回答所参观的不同楼层的功用和相应的安全常识,等到他们回答出来了,才放他们去餐厅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