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唯一
二月红在太医馆躺了几日,起色缓慢,张启山等得有些焦躁,便将二月红接了回去。
但他并未将二月红送回红府,而是将他接回了自己府邸。
对此,张启山的亲兵们有些无法理解,尤其是跟了他多年的张副将,他是少数几个知道张启山家族血脉秘辛的人,所以他明白张启山多年来不容他人近身的真正原因——除了断绝血脉,更重要的是,保守秘密。
而今,张启山却主动将二月红接入府内,甚至让他躺在自己卧房内贴身照料,这怎能不令人费解。但费解归费解,对于主子的一切决定,张副将都不会有任何质疑。
这一日,张启山上朝未归,张副将谨遵主子嘱咐,掐着时辰盯着下人给二月红煎药,完了还亲手将药送入卧房。
此刻二月红已经醒来,披了件外衣倚坐在床边,沉默地望着窗外漫天风雪。
虽然受损的腑脏在药物的作用下渐渐恢复了健康,但他体内毒素未除,脸色依然十分苍白,病怏怏的模样看起来确是有些我见犹怜。
张副将突然想起上次在北疆时,陆建勋曾对陈皮提起,京城贵族之中流行一种叫做“狩南”的玩法,私底下对二月红垂涎的贵族老爷不在少数。当时他并未深想,如今近距离打量二月红,才突然意识到,二月红的相貌,的确有些撩人。
难不成佛爷也是因为对二月红动了心,所以才……他思绪飞得有些远,以至于二月红对他说了什么,他也没有听清。
“张副将?”二月红看着那个站在门口端着药碗盯着自己发呆的年轻副将,不得不抬高音量又唤了一声。
“啊?”张副将猛地回神,才察觉到自己手中的药碗实在有些烫手,于是手忙脚乱地端到二月红面前的小茶几上,有些不好意思道:“二、二爷,您喝药。”
“谢谢。”二月红伸出手试了试温度,觉得有些烫手,便又放下了。抬头见张副将没有离开的意思,于是试探着问:“张副将,还有事?”
“那个……”张副将不敢道出心中疑惑,只好胡乱找了个借口,“我等您把药喝了,好把碗拿回去。”
二月红也不知有没有看出破绽,只是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然后端起药碗,吹了吹,不疾不徐地轻啜了两口。
二月红将药品得像茶,饮了两口又放下了,说道:”别站着了,一旁坐吧。“
“哦,是。”张副将显得有些拘谨,找了一张距离较远的凳子,规规矩矩地坐了下来。
他自己也感到纳闷,作为佛爷身边的副将,他对二月红并不陌生,也从未觉得与他相处有什么不自在。然而当他的思绪飘到那个方向之后,再看二月红,就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了。
二月红似乎没有留意到他的不自然,斟酌了片刻,说道:“张副将,红某……有个不情之请。”
张副将立即坐直了身子:“二爷请说。”
“能否请张副将代我问问佛爷,什么时候才能让我回自己的府邸。”
张副将着实吃惊了,难不成……佛爷当真是将人强行掳来的么?
他尚未来得及表态,便听闻张启山的声音自门外传来:“二爷既然知道是不情之请,又何必为难张副将。”
说罢,张启山已推门踏进屋来。
“佛爷,您回来了。”张副将立即起身相迎,从张启山手中接过染了风雪的裘皮大衣,然后乖乖侧立一旁。
张启山对他摆手道:“你下去吧。”
“是。”张副将虽然对张启山和二月红之间的关系怀有诸多猜测,然而当着主子的面,他依然习惯x_ing地贯彻执行,毫不拖泥带水。
待张副将退出房外,张启山便自然而然地走到床边的椅子上坐下,近距离将二月红打量了一番,自言自语道:“看起来倒是比前两天有些起色了。”
二月红道:“既如此,佛爷为何还扣着我不放呢?”
“自然是因为,我要对你负责到底啊。”张启山神色自若地往椅背上一靠,“二爷体内毒素未除,我怎能放心让二爷独自回府?”
“如果只是因为这个原因,”二月红半开玩笑地道,“佛爷您利用私权指派个太医来我府上定时看诊便可,何必要劳烦佛爷您亲自……”
张启山摆手打断了他的话:“那几个太医我都问过了,他们根本没有解决之道。”
“既然连太医都束手无策,佛爷就算让我长居此处,恐怕也是于事无补的吧?”
“那不一样,”张启山摇头微笑,“亲眼看着你,我比较放心。”
二月红深吸了一口气:“佛爷可知,方才张副将看我的眼神,如同看一个禁脔。”
“是么?”张启山皱眉,“二爷怎可与禁脔相提并论,回头我要好好训斥他一番。”
“算了。”二月红扶了扶额,“有些事情只会越描越黑,你就当我不曾说过罢。”
张启山嘴角噙着一抹笑意,不动声色地欣赏着二月红的窘态,待捉弄过瘾之后,才缓缓道:“二爷若是觉得在我府上呆着枯燥烦闷,我倒是可以想办法为二爷找些消遣物事。”
二月红想了想,道:“倒也并不觉得烦闷,其实我也挺忙的。”
“哦?”张启山来了兴趣,“你都忙些什么了?”
“我忙着……思考人生。”二月红抬眼看向张启山。
张启山没忍住,笑了出来。
却听二月红慢悠悠地接了一句:“我在思考,佛爷的人生。”
张启山越发来了兴致:“愿闻其详。”
“我记得,当初各族誓约之后,最先崭露头角的,便是佛爷了,只要是佛爷你亲自参与的战斗,无不大获全胜,是以先帝赐予你‘全胜将军’的称号。”
张启山没想到二月红会提及往事,渐渐敛去了笑意。
二月红接着道:“佛爷在战场上的神勇英姿,我曾有幸见过几次,当时就在想,为何同是誓约之人,其他几人却未见如此神勇?但当时只道是个人体质不同罢了,倒也不曾深想。然而就在那最后一场战争中,听说佛爷为救先帝受了伤,昔日威风一去不返。”
张启山默默听着,不曾打断他。
二月红继续道:“大半个月前在北疆,你我行血媒之约,而后你便与陈皮一战,几乎打得对方毫无反击之力。当时我便觉得有些不对,即便是尚未失去神力的陈皮,也不曾达到如此巅峰的状态,佛爷刚经历了血媒反噬的虚弱身体,又是如何办到的?但那时我亦不曾深想,只当是个人体质差异,同样的血媒之术,在陈皮身上能激发出五成潜力,到了佛爷身上,或许就激发出了九成。
“但如今细想起来,一切豁然开朗了——当初佛爷与其说是在战场上受伤,倒更像是有意韬光隐晦,因为你担心无限制使用神力之后,藏于魂印之内的凶兽神识会因此而觉醒;而后你听我说了血媒之术的制衡法则,便积极提议与我契约,不是想由此获取神力,而是想借仙人之血压制住你体内的穷奇神识,如此一来,你便不必再有后顾之忧。佛爷,我说得对不对呢?”
张启山沉默了半晌,道:“所以,你怀疑我是在利用你?”
二月红微微一哂:“利用谈不上,只不过佛爷做事必定深思熟虑,城府无人能及,事后细想起来,有些瘆人罢了。”
“你还是在怪我了。”张启山叹了口气,“之前没有对你和盘托出,是我不对。但如今你既已知道我此生最大的秘密,我便没有必要再瞒着你了。你说得不错,我当初主动提议与你契约,的确是为了借仙人之血压制我体内穷奇神识,但更重要的一点是,只有通过这样的方式,才能找到一个有能力压制住我的人。”
二月红皱了皱眉:“压制住你?”
“当然不是指现在的我。我虽有自信能有效制衡体内穷奇神力与神识之间的消长关系,但万事无绝对,万一,我是说万一,哪天我当真被穷奇神识所吞噬,暴戾心x_ing无法自控,但至少,这世上还有一个人,是我绝对无法伤害的,”张启山说着,目光定定锁住二月红,“而这个人,也是唯一有能力了结我x_ing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