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珍怕卫蘅拒绝,赶紧推了她去坐下,又拿眼神示意卫蘅,这不是她端侯府千金架子的时候。
卫蘅虽然不喜,却不能不领木珍的情,只好坐下。
兰映月是侍女出身,如何能猜不到卫蘅这种世家女肯定看不上她,可是这会儿她只要一句话,卫三姑娘还不是得坐下。
兰映月上下打量了一番卫蘅,这种动作本是十分无礼的,若真是上位者看下位者,下位者也绝不敢恼怒,可兰映月凭什么?
卫蘅抓着牌的手指,指尖因为用力几乎都白了,脚下却被对面的木珍踢了踢,卫蘅只能绷着脸不说话。
兰映月仿佛毫无察觉一般,“以前就听闻卫三姑娘是上京第一美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这话如果是长辈来说,或许还能勉强入耳,可是由兰映月这种身份说出来,无疑是打了卫蘅一个耳光,好似她是任人品鉴的物品一般。
卫蘅将牌一推,轻轻道:“胡了”。
自摸清一色一条龙。
兰映月在卫蘅上桌之前,手气一直很好,赢了不少筹码。但是卫蘅上来之后,她的手气就各种背,她要吃,卫蘅就要碰,她要杠,卫蘅就要糊。而且卫蘅连把坐庄,到最后,兰映月的筹码输了个精光。
虽然这里头谁也不是输不起银子的人,但主要是脸上太难看了。
卫蘅推倒牌,有些懒懒地道:“这一圈打得可真久。”
木珍没好气地看着卫蘅道:“那还不是怪你一直糊牌联庄啊?”
卫蘅笑了笑,对着木珍道:“就到这儿吧,前头说不定要开宴了,你倒好,跑到这儿偷懒打牌也不应酬客人。”
木珍当然应该去应酬客人,可是兰映月就是她今天要应酬的最重要的人,否则她也不至于在这儿作陪,大早上地就玩牌。
卫蘅也不待木珍回答,就径直起了身,对着兰映月道:“好几年没回上京城了,兰姨娘若是写信问候主母,就别提在这儿见着我和珍姐姐的事儿了,不然我们回京时,可怎么面对她?”
卫蘅这话不仅打了兰映月的脸,也打了木珍的脸。
兰映月最近被人叫了几声夫人,骤然听卫蘅喊她兰姨娘,手指甲就掐入了掌心。木珍的脸色也变了变,有些怪卫蘅不知好歹。
卫蘅向木珍告了辞,就离开了渉园。
一旁的吴太太则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心里直羡慕,卫蘅有个二品尚书的爹着实硬气,人家可以随便下兰映月的脸,可惜她自己却不得不奉承兰映月这个姨娘。
木珍虽然气卫蘅当众让她不好看,可还是耐着x_ing子送了卫蘅出门。
“你呀你,怎么就不能忍这一时半会儿的,你家里不是急着要通行证吗?”木珍一片好心被卫蘅当成了驴肝肺,自然生气。
卫蘅看向木珍,却觉得她的腰太软了,“珍姐姐,实话告诉你吧,我就是不想让何家拿到通行证。”
木珍没想到卫蘅会说出这样的话。
其实卫蘅还想补一句:即使她想拿,也不会去奉承兰映月。当然这里头有骨气的成分,但也有其他许多的因素,可是要叫她对着陆湛的妾室低三下四的,卫蘅绝对做不到。
卫蘅没说着话,也是不想伤了木珍的自尊,毕竟每个人的境遇不同,选择也不同。但是在卫蘅看来,木珍,一个皇后的亲侄女儿,实在不必对兰映月如此逢迎。
而木珍如此,一是她本x_ing宽厚,二来也是因为有其他缘故,若是木皇后强势,太子得皇上喜爱,木家女自然腰板硬,可是朝廷屡有废太子的传言,欲废太子岂有不废皇后的,木家现在根本就是风雨飘摇。
不管是木家,还是马家都一门心思想同齐国公陆家搞好关系,因为陆湛,兰映月的身份自然就水涨船高了。
☆、第109章 番外8
晚上,卫蘅睡不着,坐在卧云冈的掬云亭里看星星,卫蘅有烦恼的时候,总爱这样,望着星空,就能感觉自己的渺小,那么她那些烦恼也就成了浩瀚的星空里渺小的烦恼了。
可是今晚,卫蘅一直以来排遣烦恼的办法却不管用了,她脑子里怎么都赶不走在渉园遇到陆湛的那一幕。
其实当时陆湛也看到了她。
可是陆湛看到她时没有任何惊讶,表情依然保持着刚才与马副使聊天时的微微笑容,和卫蘅的视线碰触后,也只是波澜不兴地就挪开了。
而卫蘅自己呢,心却像被剪刀绞着一般疼。
卫蘅想起,和何致定亲前,老祖宗问自己,今后受不受得了别人轻视的目光,她觉得她能接受,但是今天木珍的那番做派,和兰映月肆无忌惮的打量,实在是叫卫蘅难受到了极点。
卫蘅才发现,她真是枉自活了两辈子,许多事情她都并未看透。这世道以夫为天,她即使是卫峻的女儿又如何,她这一辈子都得靠自己男人的成就来决定自己的地位。
卫蘅第一次觉得,自己为什么不能生而成男子呢,就不会有这样多的烦恼,也就不用那样惦记陆湛了,始终是她愧对于他。
卫蘅躺到床上的时候,从床头的暗格里取出一个小包袱来,打开来,里头是一双还没纳完的男子鞋底,那是她在从上京到杭州的海船上,偷偷纳的,本来想着回上京城的时候,能够给陆湛一个惊喜,可是后来……
卫蘅的眼前浮现出陆湛的样子。不同于两年前的似冷实热,如今的他嘴角带起了微笑,可却真正仿佛是清风朗月一般了,你再也捉不住、摸不着、碰不到。
卫蘅侧转身,泪滴顺着眼角没入了软枕,她叹息一声,起身下床,也没惊动值夜的丫头,自己找出了一个瓷盆,拿纸点了火,将这双没有完成的鞋底扔进了火里。
火光映着卫蘅脸上的泪珠,越发晶莹剔透,她知道自己应该高兴,陆湛已经对她没有任何情意了,这样至少他就不必难过,而她已经嫁做人妇,也不该对陆湛还有遐想,可是在她自己反应过来之前,却已经泪流满面了。
这一夜卫蘅枯坐了整晚,直到念珠儿进来打水伺候她洗脸,然后去晨练。
至于这一夜,陆湛的院子里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映月本就是陆湛身边的大丫头,打小就服侍他,如今她虽然成了兰姨娘,但是她还是不习惯让别的丫头去伺候陆湛,凡事都要亲力亲为。
映月踮着脚替陆湛解着脖子上的绊扣,“今天好几个太太都向我问了通行证的事儿。”
映月顿了顿,见陆湛没有开口,知道他这是允许自己往下说的意思,她将身子往陆湛又靠近了些,“只有盛隆的何太太好像不感兴趣,听说她是靖宁侯卫家的千金,大概是觉得爷瞧在卫家的面子上,一定会给何家通行证吧。”
陆湛依然没说话,只是挪开了映月的手。
映月心里一紧,再看陆湛脸上的表情,已经不复刚才的温和。
映月“咚”地一声就跪在了地上,“是奴婢僭越了,爷公务上的事情哪有奴婢置喙的道理。”
陆湛垂眸扫了映月一眼,也没叫她起来,“她给你难堪了?”
映月红着眼圈抬起头,“是奴婢给爷丢脸了。”
“起来吧,丢了脸把脸面找回来就是了。”陆湛道。
映月如蒙大赦一般站起身,伺候陆湛进了净室梳洗。陆湛从净室出来后,她就站在一旁伺候,直到陆湛道:“出去吧。”
映月才退了出去,将门带上,她就歇在外头的碧纱橱里。
夜里,映月将手覆上自己的小腹,心思辗转,只但愿自己能怀上孩子。虽说从夫人生了朗哥儿之后,就给她停了避子汤,但是她能近身伺候三爷的机会也不多,所以一直也没有消息。
这一次映月能跟着陆湛外放,她心里不知道有多高兴。映月侧过身,告诉自己,不要急,如今三爷身边又没有其他人伺候,她总是有机会的。
一时映月又想起了那位漂亮得惊人的何太太,虽说的确漂亮,但是和上京城里传得玄乎又玄的卫三姑娘相比,映月又觉得卫蘅的美也不过那样而已。
但是卫三姑娘的“流水舞”和“了犹未了香”却是多少人梦里头都渴望看渴望闻的。听说她的马球也打得极好,上京城那么多姑娘,没有一个比得上她的。
映月想起来,木珍唤她作“蘅姐儿”,映月忽然就想,不知道她是不是就是那个“阿蘅”。想到这儿,映月的指甲就又掐入了r_ou_里。
映月翻过身,想起几年前自己经历的波折,就有些后怕。她和掬霞从小就跟着陆湛,虽然没有过明路,但府里上下都知道她们两个将来肯定是陆湛的妾室。可谁能料到,在陆湛说亲的当口,却忽然将她和掬霞打发了出去。
当时映月觉得自己整颗心都碎了,掬霞也仿佛行尸走r_ou_一般,由着她老子娘将她发嫁了,可映月自己却绝不甘心。
映月现在都还记得,永和十三年的夏天,陆湛不知从哪里奔波回来,得了一场大病,唬得老夫人和大夫人险些没跟着去了,她就自请重新进府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