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唐成有些愣,方有这种猜测,他就已经突然紧张起来,期待起来。
他直勾勾地看着周慧,果然,周慧在与他的对视中点了点头,说:“你去找他吧,我们同意了。”
艰难困苦的修行期满,被宣布得到自由的一瞬,喜悦和畅快其实并不会那么及时地到来。积累的情感太多,太厚重,情感的转换便反而是沉重的,庄严的,就像是满天大雪中,艰难易辙的车轮。
“但是n_ain_ai那,不要说了,上次体检她身体不好,就还是先瞒着她吧,至于家里其他人,我帮你去说,你也不用担心。”
“妈……”
胸口堵得发烫,许唐成说不出话来。
“说实话,我到现在还也是担心的。但是……我之前说让你们断一阵子,可两年了,你们都没变。我不敢再这么耗着你们了。”周慧的妥协多少混着无奈,她实在是怕,怕这样耗下去,先撑不住啊的会是许唐成,“既然你们坚持,那你们的路你们就去自己走吧,我们不管了。”
你们?
像是知道了许唐成的疑惑,周慧擦了擦眼泪,将手里一直拿着的信封递给他。
“是那孩子写给我的,从南极寄过来,寄到了咱们C市的家。信寄过来有一阵了,楼下的王阿姨看见,告诉了我,我让她又给邮到这来。”周慧抹了把脸,红着眼睛笑,“还是头一回,收到这么远的信。”
看着信封上一个个陌生的邮戳,许唐成都没舍得立刻打开。
“他跟我说了挺多的,但是最主要的,是让我不要担心,说……一定会好好照顾你……”
许唐成抬眼,发现周慧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手里的信。
想起来信最后的那几句话,周慧那种五味杂陈的感觉又回来了,无奈,好笑,熨帖……心情复杂,但他却清晰地知道了,自己拗不过许唐成,也拗不过给她写下这封信的那个人。
“他说,他比你小六岁,现在也一直在坚持锻炼身体,即便你老了,他也一定能健健康康地照顾你。以后,他给你养老,给你送终。”
两滴泪落了下来,周慧还坚持在笑:“这孩子,把我最后的不放心也保证进去了,我再没什么话说了……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喜欢你。”
给他养老送终?
怎么有人能说这种话?
短暂的震撼后,许唐成不知该哭该笑,他惦念着,感动着,心里一塌糊涂,没来得及有明确的判断和感想,眼眶已经先不争气地热了。
易辙为了许唐成,什么都说得出来。
他对许唐成一向说话算话,所以,也什么都做得出来。
“妈。”
周慧说完了想说的,起身要走。许唐成却开口叫住了她。
“妈,虽然你们同意了,可我还有几句话想说。”
望见他的表情,周慧随即往回走了两步,重新坐了下来。
“你说的对,他是真的喜欢我。”许唐成谈用手背蹭了蹭眼睛,将信封翻了个过儿,妥帖地收在手里,“其实当初,是他让我跟你们过来的。我知道他有多不想让我走,可是他舍不得我难做,也舍不得你们那么难过,所以他跟我说,让我走,他自己能扛着。你说怕我们老了以后没人管,他就说他管我……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没有旁的歪的,满心想的,左不过就是我。”
周慧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也算是终于认同。
“我以前睡不好,他就到处去给我买遮光x_ing好的窗帘,我手凉,他就想着给我捂,别人故意惹了他,他明明没有错,却可以为了我去道歉……他的好是我怎么说都说不完的,以后,你们也会知道他有多好。”许唐成顿了顿,终于在周慧等待的目光里,进入了正题,“妈,我很感谢,你们能同意我们。现在我跟你说这些,不是想炫耀,也不是提前帮他说好话,是因为还有件事,我必须让你们知道。”
周慧的接受是彻底的,也是真诚的。她点点头,对许唐成说:“你说。”
“这件事是,我和他在一起,从来都不是我做了多大的牺牲、多大的让步。”许唐成摩挲着手里的信封,低头,笑得很浅,“能和他在一起,始终都是我的幸运,我从来没委屈过。”
他不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才成为了易辙世界里的那个与众不同,但他始终感谢那时的自己。
周慧走了,许唐成还捏着那封信,没敢看。
他早就收到了自己银行卡的消费短信,他知道,易辙现在就在北京。脑子里有无数个混乱的念头,最清晰的一个,是他应该立刻订一张回北京的机票。
手机在充电,许唐成扑到桌上,刚拿起手机,却先有电话打了进来。
哪怕两年不联系,这个号码他也不会忘。他迅速接通,将手机举到耳边时,都忘了充电线还拉扯着,手臂愣是被牵得一颤,才用另一只手慌忙拽掉了线。
“喂?”
用干涩的嗓子说了这样一个字,对面的人却迟迟没有答复。
怎么不说话?
喝多了,所以才打的电话么?
“易辙,我……”
他撇掉脑中的一堆猜测,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诉对面的人好消息,却被一声不大客气的呼唤打住。
“许唐成。”
听见这一声,许唐成愣了愣。
没打错电话。
没喝多,清醒的。
没打错电话也没喝多的人在清醒地直呼他大名。
“两年不见,长了不少出息啊?”放松下来,许唐成也不再像刚刚那样着急。他的质问带着鼻音,亲昵缠绵:“没大没小的叫谁呢?”
他在开玩笑,那端的人却并不配合。易辙又一次连名带姓叫了他一声,不待许唐成应,又用同样硬邦邦的语气说:“你骗我。”
这控诉,让许唐成摸不着头脑。
“你给我唱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厄尔瓜多的生日歌。”
终于明白了他这是为了哪般,许唐成只觉得心里头无限陷落了一角,偷偷藏了一个冬天的夜晚。那个夜晚,有一个始终对着自己的镜头,一句句讨要生日礼物的话语,还有跨过金色台阶,向他奔来的人。
“不是厄尔瓜多,”他逗他,说,“是厄瓜尔多。”
“什么瓜都不是。”易辙突然哽了嗓子,声音很低,“你骗我……”
他突然的转变,让许唐成意识到他并不对劲地情绪,有些慌神。
“我的错,我的错,我是骗你了。” 怕他哭,许唐成赶紧乖乖认错,“易辙,你在哪,在家么?那你在家等我,我去找你行不行?”
他决定不再跟他隔着电话聊了,他现在就想见他。
“不行。”易辙却说。
“嗯?”许唐成愣了,他站直了身体,将目光无目的地投向窗外摇摆的树叶,“为什么啊?”
树枝上落了一只鸟,仰着头,收了翅膀。
“从凤凰机场,到你那里,要怎么坐地铁?”
“嗯?”许唐成下意识地说,“三亚没有地铁……”
话没说完,他立刻反应过来这话里的信息。
但不待他追问,易辙已经先一步开口。
“有,”易辙说,“机场线,三元桥换乘十号线,知春路换乘十三号线。”
许唐成怔在桌旁,耳朵捂热了听筒。
“我来接你回家了,如果叔叔阿姨不同意,我就不走了,就一直求他们,不要脸不要皮了,求到他们同意为止。”易辙停了一下,像是在憋狠,“反正,我说什么,都要接你回家。”
“易辙……”许唐成叫着他的名字,又没了音。
窗外又来了一只鸟,树枝一颤,身影成了双。
易辙,易辙,易辙,明明有着这样的名字,这个人却固执地,从不遵从。
“好。”许唐成说。
第六十六章 尾声
许唐成终于实现了用小电驴载着易辙兜风的愿望。
虽然两个大男人坐在一起有点挤,但易辙明目张胆地环抱他的姿势,让他觉得这小电驴的大小刚刚好。
易辙在三亚待了几天,用许唐蹊的话说,他们两个就像连体婴儿,恨不得上厕所都一起去。许唐成意识到可能是没收住,有些放肆了,但也没有刻意地去做什么改变——他们这么久没见,就算现在天天抱在一起,也不过分吧。
许唐成房间的床有点小,但晚上他们还是坚持要挤在一张床上睡。
即便过了几天,许唐成躺在易辙身边,都还是觉得很不真切,没睡着,眯着眼睛,都要不时抬手摸摸他的胳膊、肚子。
易辙忍了一会儿,后来忍不住了,攥住他在自己肚皮上乱动的手,侧过身,小声在他耳边说:“别摸了,再摸受不了了。”
许唐成闭着眼睛笑出了声音,睁开眼,变本加厉地凑过去亲他。
隔壁就是周慧和许岳良,这刚登堂入室的几天,易辙怎么也不敢做什么啊。他抬起一条腿,把许唐成的腿压在下面,又用手臂制住了他乱动的胳膊。
许唐成把胳膊翻过来一弯,用手捏了捏横在自己身前的手臂:“变粗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