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锻炼呢。”易辙说着,还把手举起来,让他摸自己手臂上的肌r_ou_。
捏了两下,许唐成又不可避免地想起那句,给他养老,给他送终。
时间不早了,明天还要上班,要在往常许唐成早就睡了。不过今天,他忽然抬起手,捏了捏易辙的下巴,说:“我们说说话吧。”
“好,”易辙躺平了,问,“想说什么?”
“你给我讲讲你在南极的事?”
“也没有什么太特别的,就是很冷。”易辙认真想了想,接着说,“我们是跟着美国人一起去的,不是在中国的科考站。去之前做了很多心理测试,因为那里是允许持枪的,长期在那种地方生活,容易导致精神不稳定,怕有人万一心理一个不正常,拿枪乱突突。其实做心理测试的时候,我特别怕我通不过,因为太想你了,觉得都快想出病来了,好在最后都合格了。”
许唐成认真听着,握了握易辙的手。
辛苦你了。
“在那边,基本都是吃r_ou_,每周只有一天能吃蔬菜,蔬菜是从爱尔兰空运过来的。我在那待了一年,我那个位置又很靠近极点,算起来,感觉这一年要么极昼要么极夜,没几天正常地。极夜的时候看见了极光,很漂亮,我有拍,等回去给你看。但极夜除了有极光之外,就没有什么别的好的地方了,成天都见不着太阳,生物钟混乱,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什么时候,真的很难捱。我跟我室友有一阵都脱发了,特别是他,很严重。本来我以为极昼会好一点,但其实也很难受,那会儿我基本上能体会到你那种想睡又睡不着的感觉。不过我们那个窗帘不错,遮光x_ing很好,”说到这,易辙有点不高兴地抱怨,“但是我走的时候想跟他们买点窗帘,他们竟然不卖给我。”
许唐成笑:“你买人家窗帘干嘛?”
“给咱们家装上啊,那个比我买的还好。”
许唐成听了,弯起腿,左摇右摆地笑个不停。
“我想想有什么好玩的事没有……哦,对了,极夜结束之后,他们裸跑比赛来着。”
“裸跑?在南极?”
“对啊,我发现他们是真的不怕冷啊。不过有一个美国人当时跑出去三分钟都没回来,搜救队就赶紧去搜救了。那个地方,冻个十分钟也就透心凉了……”
“找着了么?”
“找着了。哦对了,在南极,特别容易迷路,因为周围都是白茫茫一片,没什么差别,也没有方向,稍微走远点就容易找不着回来的路。”
许唐成在黑暗里点点头,不放心地问:“那你没有乱跑过吧?”
“我?”易辙刚想否认,想到什么,声音又心虚地低了下去,“有一次……”
“嗯?”
“但那是有原因的。我妈……”易辙静了一瞬,说,“去世了。”
向西荑?
许唐成惊讶地转过头,他看不清易辙的脸,但大致能看到他正仰着脸,望着天花板。
“怎么会?”
“生病了却不治,去年去世了。当时我……还是有点接受不了的,所以心情不好,没打招呼出去过一次。不过我又自己走回去了。”
他说完,好一会儿,两个人都没再说话。
“你知道么?我忽然……有点喜欢她了。可是太晚了。”
许唐成无言地侧过身,将一只手搭到易辙的胸膛上,拍了拍。
“这两年,我想明白了一件事。以前我觉得她尖酸、刻薄,谁也不爱,可后来我忽然想,她其实不是从一开始就那样的。”易辙顿了顿,“如果她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只为自己活着的人,就不会结婚,不会有我和易旬。所以我想,她以前,应该是个和后来完全不同的人。”
或许单纯,或许情深。
“嗯。”
细究起来,谁的过去都不是白白挥霍的,只不过如果这个人没成为你在乎的,你便永远不会去体味他的苦衷罢了。
“所以我想,如果她一开始遇见的就是段喜桥,是不是会更好。”
这一刻,许唐成听到这些话,才更加明显地体会到易辙的变化。——他依然是那个单纯又勇敢的少年,但他在接纳着这个世界,接纳这个世界的好或不好,完满或遗憾。
寂静的夜晚没能掩住易辙的感怀,也没能掩住许唐成的,他伸长了脖子,吻着易辙的下颌骨,易辙也很快同他分享这个吻。
“唐成。”
聊了许多,准备入睡的时候,易辙忽然叫了他一声。
“嗯?”
“这两年,你想不想我?”
许唐成本来眯着眼睛,正迎接睡意,听到这话,他便又陡然清醒了过来。
一句话将他带回了忙忙碌碌的这两年,他睁开眼睛,歪着脑袋凑近易辙的肩膀,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也明白了一件事。”
“什么事?”
许唐成呆呆地望了天花一会儿,说:“不是一定要幸福美满的结局,才会让人充满期待。”
易辙尽力理解了,可还是觉得,许唐成这是在为难他。他翻身压住许唐成,在黑暗里看着他的眼睛,说:“听不懂。”
“听不懂啊?”许唐成用脖子撑起脑袋,顶了顶易辙的脑门,笑,“傻乎乎的。”
易辙不介意他说自己傻,但立刻把手伸到他的背下,将他整个上身勒在自己怀里,威胁:“快说,什么意思?”
“意思是……”许唐成笑过了,用手一下下划拉着易辙的头发,解释,“让人充满期待的,是人。”
易辙于是又安安静静地理解,他把这些字一个个拆开来,又拼上,最后却是狠狠吻了许唐成一下。
“还是不太懂。但是,就当我没文化吧,不懂这些深奥的,我就要幸福美满的结局。”
许唐成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嗯。
不知这算不算被打了个岔,易辙躺回去,又待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不对,你还没说你想不想我。”
许唐成迷迷糊糊,说:“刚刚不是回答了么?”
“没有啊。”
“说啦。”
“没说。”
“说啦。”
易辙想起那听不懂地一句话,有点郁闷:“那哪算啊……”
“算啦……”
易辙惦记了一个晚上的问题,到底也没得到他想要的答案。许唐成先睡了过去,易辙轻轻亲了亲他的额头,小声说:“反正我每天都想你。”
白天吃了太多水果,又喝了好几杯许唐蹊煮的花果茶,半夜,易辙便不出意外地被憋醒,非常想上厕所。可他们本来就睡得晚,许唐成早上又还要上班,易辙怕吵醒了许唐成,他睡不好,就一直僵着不敢动,试图让自己再睡过去。
但是这事儿不是说憋就能憋住的,易辙绝望地在床上躺了一刻钟,还是绷着身子,蹑手蹑脚地爬了起来,躬着腰身、炸着手臂下床的样子,活像一只到厨房偷吃的猫。
他没穿拖鞋,垫着脚尖去了屋内的厕所,但解决完出来,却发现床上的许唐成在翻身。
他心里一惊,飞速又同样小心地爬上床。见许唐成已经睁开眼,他赶紧把人抱进怀里,小声哄:“吵醒你了?我上了个厕所。还早,接着睡吧。”
许唐成没说话,易辙见他闭上了眼睛,也跟着阖上了眼。
朦朦胧胧又快要睡着的时候,易辙却忽然听见一个声音,说:“刚才醒过来,发现旁边是空的。”
易辙立刻睁开眼,这才发现许唐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彻底醒了,正枕着他的肩,用一只手挑开窗帘,看着窗外的月亮。
有月光跑进来,停在他的脸上。这么安静的一幕,易辙忽然觉得像是看到了这两年里,孤身一人的许唐成。
“其实,也是想的。”
在易辙渐渐收紧手臂的过程中,许唐成说了这么一句。
看似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易辙却很快明白,他是在回答那个睡前他一直在追究的问题。
“就算是故意把自己的时间排满,故意让自己忙得没时间,有些时候却还是来不及安排,也管不了自己的。”
自从他们再见面,许唐成就是温暖的,笑着的。他没提过这两年他是怎么过的,也没说过自己因为一个叫“易辙”的人有多煎熬,就连刚刚易辙追问,他也没说一句,我想你,想你想得受不了。
但此刻,他的声音沉静,忽然没了平日的力量,透出了那种无力反抗的软弱。
“什么时候?”易辙心疼,搂着他,轻声问。
许唐成放下了窗帘,屋子里回归漆黑,如同一个个相似的午夜,困着不小心梦醒的人。
“就是像现在这样,有时候,晚上睡着睡着,忽然醒了。第一秒,第二秒,都还是不清醒的,什么都不知道的,但到了第三秒,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就会想到同样的……一件事。就连刚才醒过来,我都还是在那么想。”
预感到或许终于要听到想要的答案,可易辙又忽然有点不想听,因为说着这话地许唐成太落寞,像是幼儿园里,忽然找不到游戏伙伴的小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