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夏
那是个炎热的夏天。天日炎炎,更容易惹得人心浮气躁。叶七铭每晚坐在灯下配药时,隐约听到内室传来“啪啪啪”的动静,总觉得有些微的吵闹。
“不,不怪我啊。”内室躺着的那人无辜举起双手:“实在是这些蚊子太喜欢我了,跟饿了多少年似的非要往我身上扑,我不能不赶它们啊。诶,难道蚊子都不咬你?”
“我们万花弟子终日同Cao药打交道,身上都带着Cao药气息,普通蚊虫都是不会近身的。”叶七铭解释道,垂眼看着双腿打着夹板躺在床上的唐九。那自命潇洒无双的少年躺在床上不敢大幅度动弹,脸上被咬出几个红红小包,看起来颇为狼狈。正好那少年清朗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那么好!但是我最近也灌了不少汤药了,怎么它们还是咬我呢!一定是看本少侠潇洒无双好欺负!”
叶七铭笑了笑:“又不是所有的Cao药都能驱虫。”
唐九挠头道:“那你就不能给我吃点能驱虫的?或者熏熏衣服也好啊。不然的话,多打扰你清修啊。”
叶七铭无奈道:“Cao药哪是说吃就吃的啊,能驱虫的药Cao,或许对人体亦有毒x_ing呢,又或许和你所服的药药x_ing相冲。你先暂且忍忍,我想想有什么合用的药材。”
叶七铭出去后,听见内室“啪啪啪”的声音是没有了,却另有一种细微的叮叮之声。过了会儿,那叮叮之声依然间或响起。叶七铭一面纳闷那个唐家堡的少年在干什么一面向内室走去,推开门时只见眼前银光一闪,还好他反应及时,一个铁板桥向后仰去,只看到几根牛毛细针从鼻尖擦过。直起身来看到四面墙上皆有反s_h_è 着闪闪银光的牛毛细针,就连屋顶上、门上都c-h-a着几根。那手里还扣着一把银针躺在床上的少年不好意思地笑着:“嗨,蚊子太烦人,我就拿针钉了几只嘛。你没事吧?快来让我看看。”
叶七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定睛看去,这些银针上十有五六都钉着一只小小蚊子。唐家暗器,一旦出手,从不落空。竟被用到这种地方,当真是……无可形容了。
“刚才银针应该没有打到你吧?”唐九又问了一遍,看到叶七铭的脸色,也就放下心来,挠着头不好意思地笑。
叶七铭垂眼看着唐九腿上的夹板,觉得什么脾气都没了。只是转过身去拔墙上的银针。唐九看着纳闷,出声问道:“小大夫,你要这银针做什么?”
“拔了给你啊。”叶七铭手下不停。“难不成你能自己起身去拔啊?”
“嗨,我哪需要自己动手啊,你先退开点到门外。”唐九笑着说,右手伸到枕边一抖,一根长长的不知是何物制作而成的软绳上系着黑沉沉一块石头,随着唐九手腕震动,那软绳带着黑石在屋中游走,将银针全都吸了出来。原来那是一块磁石。
“看,我唐门的装备,还不错吧?”唐九得意洋洋地朝叶七铭瞥了一眼,叶七铭无奈点头,说:“你不必这么麻烦,这几天我去隔壁药庐就好。有什么事情大声喊我一声,我便能听见。”
叶七铭自以为自己去了药庐可以不必让唐九束手束脚,事实上唐九躺着无聊,在万花谷也不会有人来探望他,若是叶七铭在外室时还能逗他来跟自己说几句话,他这一走,自己再逗他过来,可还真是不好意思。这些天真是越发的百无聊赖,可恨腿伤未愈,连在床上扑腾几下都不敢太过用力,生怕挣动伤口——疼倒还不是最重要的,要是因为这个须得多在这气闷的地方多躺上几天,可是大大的不妙。
这般气闷了几天后,一日,叶七铭端来晚饭时,在唐九枕边放下一个盒子。唐九被叶七铭扶着坐起,顾不得去端托盘,便伸手拿起了那个盒子打开,只见里面放着一盘盘呈螺旋状的事物,闻起来略有幽香,似乎是香料。可是一般香料多是细长或是块状,绝不会像这般做螺旋之形。唐九纳闷道:“咦,这是什么?”
叶七铭顺手拿起一盘,转身点在床边桌上,一股幽香在室内淡淡弥漫:“这是驱蚊的药材做成,又掺有安神助眠的药。点在你房里,整一个晚上就都能睡得安稳了。”
“那为什么会是这么个奇怪样子?”唐九好奇地问。
“你不是行动不方便嘛,晚上又不是随时都能换香料。我试过,这样起码可以燃12个时辰呢。让你安安稳稳地度过这些天估计是没问题了。”
唐九看叶七铭眼圈周围有些发黑,想是他最近几天都没怎么睡好,只是专心捣弄这个,不由心下感激,问:“你这几天为了这个,没怎么睡好觉吧?”
叶七铭轻轻一笑,道:“没事的。”
室中熏香升腾,夕阳的光从窗中s_h_è 入,将叶七铭的笑染成带着阳光色金黄的温暖。唐九看着,只觉得心中一直郁郁的烦闷一点点化去,化作一股暖流在体内缓缓流动。
就像是室内升腾着的淡淡熏香,就像是照在叶七铭发间眉上的阳光,就像是一朝出现,便能催得冰消雪融,百花盛放的羲和春光。
这个时候啊,他们才刚刚相识。唐九只是个狼狈趴在花间,抬了眼却还是笑得灿烂的有些吵闹的唐门弟子,叶七铭还是个年轻的从未迈出过花海一步的天天闷声不响的小大夫。他们之间的相识,也不过是因为叶七铭一句淡淡的“医者父母心”。不过在这对视之间,有什么正在渐渐开始,方兴未艾。
☆、番外·秋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忧受兮,劳心慅兮!
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绍兮,劳心惨兮!”
唐九是在一个普普通通的秋天,普普通通的酒馆听到这首曲子的,那时他刚到长安。不愧是繁华之地,玉辇纵横,金鞭络绎,聚贤书院中的朗朗书声传到了胡玉楼这儿只余得那么似有似无的一绺儿,尽数隐没在丝竹管弦里。绝色舞姬的裙摆轻轻一转,上面汉家衣坊秀下的蝴蝶就像活了一般,翩迁飞舞,直撞进你的眼里。只是唐九今天偏生懒得一反常态,一觉睡到日上三竿,逛了半天始终没太大兴致,临了傍晚踱进一间酒馆,刚巧听到这首《月出》。茶馆里轻敲着竹板的女孩声音清脆,大概是因为今天得的彩头尤其多的缘故,眼里的笑意也溢了出来,沾了点在那歌声上。一首《月出》唱得甜美婉转,听的人受这感染,面上笑容也就越发灿烂了起来。偏偏唐九听在耳中觉得耳熟而又别扭。他不怎么耐得住x_ing子看书,却对这文绉绉的唱词如此耳熟,自己觉得颇为不可思议。一个人坐在窗边皱眉想了半天,直到酒菜上桌,闻着那清淡绵长宛若花香的气味才一下子想起在哪儿听过。那时他腿伤初愈,被叶七铭百般叮嘱需要静养,一个人在药庐百般无聊,便去扯了叶七铭的书来看。其中大多是医学典籍,不是医学典籍的上面也没写着人话。直到晚上才好不容易胡乱翻出一本,上面“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的句子好像是听教坊的歌娘唱过,瞅着亲切,谁知细翻之时却全然没什么味道。正好叶七铭负了药篓踏进门来,衣上似乎还沾着露水与Cao香。他更觉得难耐得很,“啪”得将书页一合抱怨道:“小大夫,你也太过无趣了,怎么连本能看的书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