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柔婉转的低吟回荡耳际,真实得仿若那说话之人就在我身边。
我缓缓的睁开困倦的双眼,扫过不大的房间,杳无踪迹。眨眨眼,眼前土墙灰瓦,一张床一张桌子。身下的床有些硬硬的,但被子却很软,有阳光的味道;有些年代的桌子上放置了一只破为老旧的瓷壶和一只同款式的杯子;简单却干净的房间亮堂堂的,一丝丝阳光爬过门窗撞到我脸上,轻快跳跃。
起身穿好衣物,我随手打开门,外头阳光正灿烂。
“於公子啊,你醒了!早点就搁在灶上热着呢,你去吃吧!”荆钗布裙的中年妇女停下手边活计,回身笑道,眼角浅浅的细文向上翘起。
我有些腼腆的回她一笑,道:“吴大婶早啊──吴大叔和吴笙出去了?”
“是啊──一早就出去了!”吴大婶边回我话,手边的活计也没耽搁。
轻轻颔首,我转身向厨房走去。
从应府出来已过了七日,这七日我一直是借住在吴大婶家里的。吴家是典型的山农,靠天吃饭,所以天不亮就出门去了。古人向来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作息时间比我这过惯夜猫子生活的现代人要正常且健康多了。比起他们,我起得是够晚的了。
堂屋左边即是厨房,除了灶台还摆了张方桌,桌上置着一牒酱菜,淡淡的香味飘在空中;灶上架着一口大锅,锅里的素粥腾着白色的热气,清清淡淡的。端出粥放唇边吹凉,拌着酱菜送入嘴里倒是格外开胃,吃得香甜。
喝过粥,我便拿着点银子去向吴大婶辞行。总留在一处毕竟是不好,怕擒了我不说,还连累了吴大婶一家。俄顷,便推辞了吴大婶的挽留动身继续前行。
前路茫茫,我只是一路想北走。天宽地广,何处是家?天宽地广,四海为家罢!
一路风尘沾衣,我该是出了应府那地界了。袖中仍放了我初来时得来的那叠银票;包袱里放的是菊儿偷偷打点的一些碎银首饰,和几套换洗衣物。那丫头总是不放心的,却还是备了骏马,打点了行装送我出门。说到底,菊儿才是应府里最重视应月斜的人罢!
远方夕阳渐渐沈入地平线,一缕余霞将一人一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古道西风瘦马,断肠人在天涯啊──
将马儿拴在棵树上,我靠坐树干下小憩。方才错过了可以打尖儿的客店,没有意外,我今晚是要露宿野外了。淡淡的笑着,我双手叠在脑後微微的闭上眼。
“公子,何以沦落至此?”
带着些许幸灾乐祸的语调,略显稚气的男音在我头上响起。
我微睁眼,眼前一名稚气为脱的少年双手环胸,居高临下的睨着我。身後四名灰衣劲装之人皆面无表情,持剑而立。
“公子言重,以天为盖,以地为席,何来沦落之说。”我勾起唇懒懒的瞥他一眼。
他青涩的脸是满是骄傲自得的笑,意气风发的道:“其实,与其露宿野外,且不说无片瓦遮风挡雨,遇到野兽攻击更是防不胜防。不如你与我一同回去,我保证绝不会亏待公子。”
我一撇唇,不耐的瞟他一眼:“公子哪位?在下为何要相信你。”说得跟个拉皮条的似的,不专业。
少年脸上有一丝不快,却还是抬首骄傲的道:“我是风起家二公子疏烟的近身护卫,清风。”
风起疏烟?这回还是冲着小蛇的吧!原来他一直在监视着我。微微挑眉,我心里是通透了,面上还是惊讶的道:“风起家啊──久仰大名。”右手撑地跃起,我负袖解开马儿缰绳。
他措手不及的望着我,一跳跃至我身前,持剑挡住我去路:“慢着,公子,你不能走!”其余几名灰衣人见状也围了上来。
我冷冷的瞪着他,道:“堂堂风起家,就可以不顾他人意愿限制他人的自由麽?”
“你──”他词穷,恼羞成怒的将剑抵在我颈上,满脸愤懑之色。
我眯起眼瞥过那抵在我颈项的长剑,云淡风清的道:“怎麽?想杀我麽。江湖赫赫有名的风起世家也不过如此。以多欺少,欺凌一个不长於武功的普通人,不嫌胜之不武?传出去不怕笑掉人家的大牙?”
对於清风这般x_ing格之人,这番说法是最利於我的。名门世家向以光明磊落自称,也不过是些沽名钓誉之辈。真正的光明磊落,对於他人的目光是不甚在意的。清风该是初出江湖,经验不足,一颗赤子之心也难免会被受不住他人一激。
“好──既然你不服,我就和你单打独斗。”他满面通红的怒斥道。
我一阵摇头,啧啧道:“你说你是风起疏烟的近身侍卫,又佩宝剑,和你打我不是自找死路?”
他气急,将手中剑直c-h-a足下土地,入土三分。
“你要怎样!我奉陪。”
我一阵心虚,眼睛笑的弯弯的道:“没什麽,你三十招内不得用内力使出本门功夫。若我在三十招胜你,你必须放我走。如何?”
他沈默良久,轻颔首。
“清风公子──”其他几人面面相觑,齐声阻止。
他一挥袖,不耐的道:“无妨,休要多言。”语毕,便定定的看着我,伸出左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我轻笑,也懒得再跟他罗嗦。水袖一翻便袭向他面门。
他八风不动的将双手负於身後,身子微微向左倾,便轻松的闪过我的攻击。
“第一招。”
他倒真真是说话算话,我眉眼含笑,另一手也加入战局,右腿顺势踢向他。
他脸不红气不喘的左移右闪,我每次攻击都被他闲闲的化解。我咬紧牙,说不气是骗人的。打那麽一会儿,我已经有些喘了,额头也冒出点点汗珠。虽说攻击是比较耗气力,但我的体力和他的根本没法比。习武之人到底是不同些。
“十七招,你没多少机会了!”他得意的看着我,眉梢眼角都微微的上挑。
我冷哼一声,手掌一挥风驰电掣般袭向他,见他轻盈的左移闪让过,又虚晃几招,足带起些许沙土击向他脸部。
天已完全的黑了,月光皎皎。被踢向空中的细沙闪着淡淡的银光。他闪让的动作一滞,不自觉的闭上眼。
我眼睛一亮,右手勾过他的臂欺上前,唇贴在他耳边轻轻喃了几句。
清风的脸忽的涨得通红一片,手想要推开我,却来不及防备的被我一扯手臂,身子向前栽去。
眼看就要吃个满嘴灰,他右手用力撑地一跃而起,尚未站稳又被我一拉一翻,结结实实的摔了个四仰八叉。
黑发松松垮垮的散在背後,素色的衣衫也沾了尘,狼狈不已的清风涨红着脸从地上跃起,双眼怒瞪着我道:“你耍诈!”
我眼儿笑如弦月,悠悠的回道:“你之前又没说不能耍诈。现在算不算我赢了?”
他稚气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的,又是懊恼又是沮丧。听我这麽问,只是别扭的甩过头去。
我努力忍住溢出唇的笑意,淡淡的道:“既然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轻拍水蓝色长衫,我拢住缰绳翻身跃上马背。手一挥笑道:“我走了,後会无期。拜拜~~~~”语毕,一夹马腹,低叱一声,马儿便伏着我一路向前奔去。
夜里的风有些冷,刮在脸上却一阵爽快。我深吸一口气,背後却传来一声怒喝,隐隐伴着长剑划破空气时的尖啸。
“慢着──清风公子答应你走,我们却没答应!”言犹在耳,剑却已至身前。
我心一沈,一侧身滚到马儿另一侧,几缕剑气扫过我的颊,划出一道血痕。马儿也受到惊吓,仰首长嘶,抛下我绝尘而去。
几把长剑搭在我的颈上,我抬首睨视眼前几名灰衣护卫,讽刺的笑笑:“大名鼎鼎的风起家也不过尔尔,都是以多欺少,恃强凌弱之辈。再加上不守信约,真真可称江湖人的表率啊!我今儿是长见识了。”
几名灰衣护卫脸色一黑,长剑向里移了半寸。方欲语,却见绿色荧光闪过,几人手中之剑已脱手飞出。在月下映出一片寒光,寂静的夜只闻兵器碰撞声,不时,几把剑已断作几截摔落至地上。
这演的是哪出啊──我目瞪口呆。忽觉腰间一紧,一缕细线粗细的柔韧金属丝线卷住我的腰,拉我向前飞去。
“是谁?是谁敢和风起家作对!”几名灰衣护卫猛的扯住我的足,大喝道!
“惹的就是风起家!”
清亮的语调柔柔润润的,绿色身影翩翩然飘落,身姿如雨燕般轻盈灵动;碧色缎鞋纤尘不染,她身姿纤细嫋嫋婷婷,印日碧莲般清丽脱俗;脸上蒙着绿色纱巾,一双秋水大眼顾盼生情。
我蹙眉细细的看她,这身姿,这眉眼,都似曾相识。
她灵动的眼朝我眨眨,瞥过几名灰衣护卫捉住我双足的掌,轻哼。素手轻拈,碧袖翻飞间,我已然飞身至她身侧。
“风起家──真真让人恶心。”她面纱下的脸想必是极其不屑。
“这人,我要带走!”她话语未落,碧纱衣袂飞舞,我已被她捉着双腕凌上云霄。回头看过那几名灰衣护卫,我眼里闪过一丝兴味。
他们只是脸色复杂的盯着碧纱衣袂,不作任何的反击。有意思!
第十五章
她拉着我的腕落在一棵参天茂木之上,随意瞥一眼脚下,头立时有点发晕。妈呀──这一失足就真的成千古恨了。
她笑眯眯的看着我千变万化的脸色,素手指着夜空中那轮巨大的银盘道:“你看──好像一伸手就可以抓到。凉凉的。不知道月宫是何模样?”面纱已经被她随手挥到一处,银色的月光辉映着她白皙得几近透明的雪肤,眉眼更显精致。长长的羽睫扇啊扇,芙蓉如面柳如眉,粉唇微微上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