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原来是你。”我静静的看她,低低的喃道。竟是那日同锦瑟,菊儿出来逛时在客栈遇上的绿衣少女,她一点都没有变化。莫怪我会觉得似曾相识。
她歪过头来看我,道:“为什麽只有你一人?你身边的小丫头和大黑熊呢?”
我黑线,大黑熊,精辟。
“跟家里闹翻了,自己跑出来的。”我垂目而笑,淡淡的回道。
她也不多问,了然的应声,捉了我的腕纵身一跃。
我收住口中的惊呼,只感觉身子垂直下坠。弹指间,已足踏厚实的土地,眼前立着一道棕色木门。
她轻挥碧袖,门竟由里打开,青石铺的小径一路延伸。“进来吧!”她一足已迈过门槛,见我还愣在一处,便回头睨我。
我轻颔首,随她身後进入小院。她头也不回的又一挥袖,门便自动关上,连闩也一并落好了。
我抿唇不语,见怪不怪了。跟在她身後瞟过这小小院落,足下青石板整齐的铺置,小径两侧的空地植着不知名的花Cao,空地中间各植了几棵银杏,挺秀的迎风而立。沿小径直走跨过几阶石阶就是一座不大的宅子。白墙红瓦,房顶四角微微上翘,四角上皆挂着一只风铃,风吹过,便发出清悦的铃声,煞是好听。
“你先去那坐一下,我呆会就到。”她指着院落一隅的石桌对我笑道,自己则向前头的宅子走去。
我无所谓的耸耸肩,向石桌方向踱去。天还不是很暖,石凳有些凉,还泛了层露水。挥袖拂去,静静的坐下等她。
袖微微动了动,小蛇自袖中游出,不安分的扭扭身子想要游下手臂。
我轻轻一笑,放下手臂看它游到花Cao丛中去。寻思着它也闷了,让它出来活动活动。
清淡的茶香萦萦绕绕,我见她端着一只瓷壶和两只瓷杯嫋嫋婷婷的走近,眼睛笑得弯弯的。
她走到石桌另一侧坐定,把两只茶杯注满,端起一杯置鼻间轻嗅,满足的叹息。
我一挑眉,也端起另一杯轻啜,扬眉浅笑道:“飞觞醉月,侠骨柔肠。”
她满是惊喜的瞪眼看我,扯着我衣角笑道:“你知道?你是第一个品出这般意境的人。你叫什麽?”
我唇一勾,还她一个微笑。“我叫於消愁,与尔同销万古愁!”
她星眸闪亮,孩子气的拉着我的袖笑道:“消愁!消愁!你等一下哦!我再拿东西给你看!”说罢她足轻点地,纵身冲宅子飞去。
不多时,她怀里抱着一堆长嘴细瓷壶飞快的冲过来。将怀里的细瓷壶一个一个摆放於石桌上,又把手里的几只同款式的瓷杯一字摆在我眼前。她看着我,但笑不语。
我挑眉看着石桌上的瓷壶,加上之前那一只,一共是七只。七只壶看似相同,其实颜色各异,花纹也不尽相同。
她拎过一个浅蓝色的注满我手边的空杯,大眼闪亮如星辰般期待的瞧着我。
我瞥她一眼,看这架势是要我把六只壶里的茗茶意境品个分明咯!端起手边小杯轻啜,心里有丝触动,淡淡的道:“山阿寂寥,千载谁赏。”这制茶之人,为什这寂寞?我可以肯定这茶定不是她所制,要说理由?没有。
她欣然颔首,又拿起浅青色壶注到另一只杯里。
我无言的将杯贴上唇,有丝怔然:“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这茶,好苦。想必制茶之人的心更辛苦。
不待她动手,我已先行拿过第三只比刚才那只颜色稍深的壶注上。我对这制茶之人有些兴趣,可能是人类的恶趣味,对於探究他人内心的隐秘总是特别热衷。
“呜──横刀立马,仗剑天下。”这,情绪转换未免太快了,我有点找不着北的感觉。
她的神情有些不思议的瞧着我,信手拈过浅黄色壶注满杯递与我,红唇微抿着,眼里有丝紧张。
我有些好笑的看着她,接过杯就口。蹙起眉,我沈吟。而後迟疑的道:“......秋水共长,花落静晓。”
她的神情忽而变得笃定,兴致勃勃的拉过我的袖道:“消愁,再试试这个。”语毕便将已经注满的杯塞到我手里,杯中茶水因她的大动作撒了一半。
“这个──萧萧风雨愁,何日君愿归。”说完,连我自己都奇了!我心里根本没什底,但这句话就生生从嘴里蹦出来。就好象这句话我听过无数遍,就好象刻在我脑子里似的。
“好!最後一只壶!”她激动的一拍手,紧紧抓着我的衣袖。
第六只壶呈浅红色,我手提壶慢慢倾斜,一股浓郁的酒香在鼻间萦萦绕绕。
我微愕,抬首看她一眼。二话不说的端起酒一饮而尽。又辣又呛的味道逼出了我的眼泪,喉头仿佛烧起来般,却又痛快无比。
我恣意的笑出声,心下是一阵洒脱:“与尔同销万古愁!”
“啊──我终於找着你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她兴奋的抓着我的肩膀一阵摇晃,道:“消愁,跟你说!这些茶和酒不是我制的,我是受人之托。那人告诉我,谁若能完整说出它们的意境就带这人去见他!我们明天就去找他!好不好?消愁──”
我睐她一眼,淡淡道:“你是不是有求於他?”
她秋水双瞳一黯,微微颔首:“这──消愁,你跟我去见他好不好?”素手差点把我的袖子扯坏。
寻思着我也无处可去,她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既可以帮到她那就帮她罢!我对那人也挺有兴趣的。我又瞟过她央求的小脸,轻颔首。潜意识里,也好象有声音一直催促我答应。
她雀跃的低呼,拉着我的腕冲向秀致的小宅子:“消愁啊──现在就去休息吧!明天就出发!”
我无力的叹口气,道:“好,明天就出发。但是──”
她猛的收住脚步,回头,睁着大眼无邪的瞧我。
我噗嗤一笑:“你到现在还没告诉我你叫什名字。”
她发了一会儿愣,舒口气道:“潋滟,唤我潋滟就行了。”
我眼睛朦朦胧胧的盯着头顶的素色帐帷,一时半刻还不知身在何处。
“消愁──起来了!我们要出发了!”潋滟清脆的声线准确无误的传进我耳里,大清早就这有活力。
我咦了一声,後知後觉的应道:“好,就来!”飞快的起身穿衣,我一把卷了不知何时回我身边的小蛇收入袖中,转身拉开门。
潋滟碧色纤影婷婷而立,冲我眨眨眼笑道:“呀!你终於醒了!我还在想要不要破门而入呢!”
袖中的小蛇动了动,腕上微微的痛,我浅浅的弯了唇角,手伸进袖中抚抚腕上小小的牙印道:“我们出发吧。”
第十六章
“消愁,消愁,你看!很热闹呢!”潋滟拉着我的腕在拥挤的人群里钻来钻去,瞅着空子就往前挤。
被人撞得我一个趔趄,我跌跌撞撞的跟在她身後,望一眼黑压压的人群,长叹。这江湖第一美人的号召力真真是不可小觑。
今天是出发的第三日,原本是不会经过这里的。只是潋滟听说江湖第一美人在此地出现,便拉了我来凑个热闹。
左推又撞的终於挤到最前排,潋滟拉拉我的袖,素手指着看台上惊叹:“消愁你看啊──寒江雪!江湖第一美人耶!”
我懒懒的睨睨看台,目光又转回两米高的擂台上。高高的擂台上一名男子和一名少年拳来脚往,正打得热火朝天。
江湖第一美人──寒江雪。素来独来独往,近来广告天下,比武招亲。吸引无数武林中人前来观礼,看这架势,怕是大半江湖人都来了。
“啊──消愁,你看!那男的笨死了!这样都被踢到!”潋滟一撇唇,旁若无人的嗤笑道。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说给台上的那位当事人听。
擂台上的男子愤怒的扫过潋滟一眼,不悦的闷哼。
我一脸黑线,挺直了背脊,视线由擂台转向看台。江湖第一美人果真是江湖第一美人。一身红衣明艳照人,垂云髻轻轻绾就,娥眉淡扫,朱唇劫火,美得让人舍不得移开眼。可是......我怔然,拉过潋滟的腕转身就走。
她乖乖的跟着我,秋水大眼一眨一眨:“消愁,干嘛走?”
我头也不回,淡淡的道:“是非之地,还是早些离开罢!”
“嗯?”潋滟顿住,任我如何拉也不为所动。
我无奈的睐她一眼,道:“那个寒江雪,他是男人。”
“什麽!”潋滟惊呼,素手抚过我的额头,喃道:“该是昨儿个受了风寒,尽说胡话。”
我差点气昏过去,拉下她的手,有气无力的道:“我没事,我说寒江雪是男人──天下第一美人是男人。”
话语方落,我忽觉有一瞬的目光从看台s_h_è 过来。不自觉的望向看台,红衣美人冷冷的打量过我,忽而红唇轻扬,露出个妖媚狡猾的微笑。
我背脊一阵发凉,转头看看潋滟,道:“我们还是走吧!赶路要紧。”此时看台周边叫好声如雷动,一浪高过一浪,轻易的盖过我的声音。潋滟回头看我一眼,无声的挑眉。
我沈默。光看她使丝线的那一手,就知她绝不是一般人,怎会听不到我说话。
擂台上的青衣男子被一袭白衫的少年一脚踢下台,狼狈的滚了几圈,而後灰溜溜的爬起身隐入人群里。白衫少年傲气凌人的立於擂台之上,居高临下的睥睨众人。眼儿却不时的瞟瞟看台上的寒江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