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应该想办法出去,然后让他们站在被告的位置上,让法律给他们施以惩罚。”Charles坚定地说,“如果我因为曾被欺侮,就用剥夺他人生命的方式向他们复仇,那我和他们又有什么区别?”
“这不是一个概念。”Erik激动的时候那双眼睛在阳光下显出玻璃一样透明的质地。“他们和我们是不是一个物种,我们都还不清楚!说不定他们是神、我们是人;要么就是他们是人,我们是虫子。现在只有这个办法,”他的目光有些复杂,“更何况这些事你做过,甚至只不过你忘了。”
“……这是什么意思?”
“你肯定猜到了——你以为杀掉那两个玩家的是谁?你又是为什么可以当觉醒者的首领?只有你拥有这个能力,”他烦躁地从夹克里掏出一包烟,刚打开盒盖却又合上,“只有你能杀掉玩家,你也真的这么做过。你以为这些爆炸案我做过多少?”他讽刺地笑道,“一小时之内我就能做出来那样一个□□,但每次袭击玩家,爆炸都会直接穿过他们的身体。一片尘灰后,他们毫发无伤。但刚才呢?”
Charles的血液明显比刚才更凉,冻得他忍不住颤抖。如果现在有人触碰他,想必他剥裂成风中灰烬的时候会像冰雕被球木奉击碎一样轻松。“你在利用我,”他再次重复了这句话,“你在利用我杀人,还拿我做实验,Erik。”
“别说得那么难听,”Erik微笑着朝他摇了摇手指,就像孩子朝别人展示指尖的糖霜,“我只是探察到了一个玩家的爱好,然后在她刚好走进玛莎百货的大门时引爆□□。结果呢?她死掉了。”他满意地总结道,“Charles,神也会死的。”
“……”Charles完全说不出话。
“然而你还要更为出色。”Erik看他眼神让Charles害怕,但他还是定定神瞪了回去。“有注意到自己的越轨时间吗,Charles?”
Charles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腕表,从他绕路去了玛莎百货开始,在摔倒的时候耽搁、跑去爆炸现场又花了不少时间、现在更是来找了Erik……“两个小时。”他脸色发白,“这是怎么回事?”
“Charles,虽然不知道原因,你可以无视掉玩家制定的规则。我猜这就是你能成为首领的原因。但你却在上次清洗中被杀死,于是记忆归零,忘掉了一切。我猜测你是在杀死他们之后引起了玩家的警觉。”Erik兴致勃勃地计划起来,“我们这次可以把他们一网打尽,只需要一把枪和135颗子弹,就能送那些玩家下地狱。然后呢,循环解除,留下的是属于我们的天堂。”
“我拒绝。”Charles第二次认真地说出这句话,“我拒绝,Erik。我们不是一路人。虽然我没有关于之前的记忆,也不知道那两个玩家到底是不是我杀的,但有一点我确定:我一定不会计划把玩家全部杀光。如果我真的那样做了,那我一定就不再是Charles Xavier。特权、杀人、直到上瘾,我不会让自己落到‘玩家’的地步。”
“得了吧,Charles,这场战争不知道多少年前就开始了。只有战争能解决这一切,你和他们讲爱,用你的爱发光发电,结局是什么?他们争着埋伏在你回家的路上,就为了轮番□□你整个晚上!他们抢劫、屠城只是因为他们高兴!如果,他们从我们身上抽走的每滴血都要用玩家的血来偿还,那么债务偿清之前,战争不会结束!
“收起煽动的这一套,”Charles被他激怒了,“我不会这么做,永远不会!你当不了林肯,我也不是杰弗逊。最后还有一点要纠正你:过去的我一定不是因为这个天赋才成为的首领——少看不起人了,你根本不了解我,不明白我的人格、我的记忆、我的一切。你的时间快到了,”他冷淡抬抬手,“快点回去,我不想再花时间叫醒你。”
看起来Erik很想揍他一拳。Charles确定,如果Erik拥有和自己一样的能力,想必玩家会早被杀光的。但这有什么用吗?如果杀光了玩家后这场噩梦还是醒不过来该怎么办?Charles坚信过去的自己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才没有这么做。虽然他是个和平主义者,但他不惧斗争,如果真的有这么做的必要。
知道了自己不受规则束缚后,Charles决定去一个地方。Sator Arepo tenet opera rotas,这句话首次现世的地方,亚平宁半岛坎帕尼亚,庞贝古城。
Charles乘飞机到那里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他只有五个小时的时间了。蛮对不起家里等着他的Raven,Charles满怀歉意地想。希望她不要生气。Charles不能叫醒她:如果全世界非要有一个人要疯掉,就让他来吧。把痛苦传递又有什么用呢?
庞贝古城的入口,成对的小圆柱支撑着半破的拱顶。它们紧靠着大路,那里耸立着一株栗子树——一位孤孤单单的南国之子,气质高贵,树干粗壮,和这里的颓败气质格格不入,宛如一位来自异地的思想细腻而微感寒栗的客人,在它和大门口那些修长的成对的小圆石柱之间、在它和千百年前拱窗上那些石头雕饰、壁架和立柱之间,存在着某种神秘的亲缘关系。
Charles小心翼翼地踏进这座罕有人迹的古城,突然有种微妙的熟悉感。他来过这里,一定。
即使没有身上的使命,来这里也一定是种不可多得的享受。他能想象出在那端庄的圆拱窗和红石凿成的笔直的那对圆柱之间,过去的人是怎样生活、管理、统治,在这儿曾出现过各种各样的艺术和科学,并且代代相传,有虔诚的和世俗的,有光明的和y-in暗的。他们也编纂书籍,想出种种体系,培养民众的信仰,嘲笑民众的信仰。或许他们会擅长于制作梭子鱼汤、鹿肝面包。
这些一定存在过,就像这个世界里挣扎的他们一样。
Charles终于来到了目的地。他直面那块字迹模糊的石板,上面浮雕形式的拉丁字母被时间留下了斑驳的痕迹——现在它已经被原地保护起来,就像大地在那里凸起,被囚在了玻璃牢笼里。
Charles轻轻念起石板上的句子——这几个字母的排列呈正方形,不仅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从右到左、从下到上读起来都一样;甚至在里面画个五芒星、以中心画放s_h_è 形的线、画四个相互嵌套边角相接的正方形,被串起来的字母也一样。
“Sator ,Arepo,tenet opera rotas。”
他见过这句话。他突然想到,当时他看到的解释好像是……
“上帝掌握创造之轮。”
☆、第六章 迷宫(下)
:「我们首先要弄明白的是……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开始的,即:他为什么与众不同?」
“上帝掌握创造之轮。”这句话脱口而出后,Charles紧张地看到四周的环境信号不良一样扭曲,最后陡然变暗。他眨眨眼适应突然的黑暗,看清眼前的画面后呼吸一窒。
这里是宇宙。漆黑无边,所有时间、空间、物质的总和,物质世界的整体,物理学和天文学的最大研究对象。整个宇宙现在都在他的脚下。
他就这么站在宇宙中间,脚下空无一物,却没有失重,更没有呼吸困难,只是Charles剧烈跳动的心脏擂痛了他的胸腔。
他定定神,看向自己熟悉的太阳系——上帝啊。只一眼,那口刚吸进去的、组成成分不明的气体就这么梗在他气管中间了。他听到了自己耳边血液在血管里奔涌的声音。
他第一个看到的是太阳。它现在看起来一点儿也不耀眼了,更不温暖,更像是黑色画布上小孩子失手滴上的一滩橙黄色发光颜料。而地球呢,是个被染成蓝色的荧光石子,跟他的拳头一样大。木星上还有蜡笔涂上的一圈光带。Charles无师自通地走近它们,在这些旧物市场一样的东西上看到了密密麻麻的代码,数不清的0和1笼罩了它们,那些闪着荧光的代码就像是垃圾表面为粉饰太平撒上的一把金粉。
他伸出自己颤抖的手试图触碰它们,指尖刚一挨上那亮蓝色的光膜,数不清的声音向他袭来——戏谑、调侃,来自掌握创造之轮的上帝。
「放心吧,人类NPC不会有时间发s_h_è 宇宙飞船进入太空,用这些糊弄他们好了。」
「归根到底还不是成本问题!……」
「星星怎么办?」
「撒一把沙子。」
「好啦~我还给它们加了好看的光带!」
「……我真期待那个人机大战的剧情!要不要现在就把这些加入那个NPC的初始设定里?」
「你看吧,反正我是不想加班了……」
「上次这个人拯救了世界,这次让他惨一点怎么样?玩家肯定会喜欢的哈哈!」
「只要能大卖,随你咯。」
Charles捂住耳朵,那繁杂的声音却是直接灌进他脑子里的,堵不住更停不下来。Charles忍不住蹲下身子缩成一团,太阳x_u_e痛得像贴着根白热的金属丝。
他知晓自己命运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绝望过,更没有哭得像被世界抛弃的孩子,现在他却忍不住眼泪了,那冰凉的液体从眼眶溢出,划过他滚烫的脸颊。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出来的。他从未这么直观地感受过Erik的解释的真相:一切都是假的!他们只不过是另一种生物养在计算机里的电子宠物,或者是只存在漫画里的涂鸦,饰演着或传奇或悲惨的角色,因玩家需求的变化而走着命定的轨迹。
他们到底知不知道,自己一拍大腿打下的代码和画下的涂鸦,甚至是随口一句的玩笑话,决定的是一个人的一生?!那是一个独立个体有苦有痛有悲有喜的、真切度过的一辈子!Charles甚至不确定自己到底是不是独立的了:上帝设定他长这个样子,上帝设定他看那些不知有没有意义的书、学习那些不知是真是假的知识、度过上帝眼中他该过的一辈子!如果他因车祸而瘫痪,那不是因为自己或他人的疏忽,只是因为上帝想!如果他命中注定要被按在肮脏的小巷石墙上□□,那不是因为有坏人,只是因为上帝想!
Charles委屈地哭泣,鼻腔有尘土的气息。他仰面躺在庞贝古城的这块石碑前怮哭,像是哭给并不存在的先祖:他们到底是有所察觉才刻下了这块石碑,还是它只是另一段剧情的触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