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边应付众人,一边想,倘若他不在,倒可以将门板上了,休息休息,如今倒好,他真的很是擅长鸠占鹊巢这回事,异常任性的一个人。
虎头起初还在自己脚下玩,不一会却又进内去了。月娥听得里面悄无声息,犹豫再三,终于悄悄地走到帘子边上,偷偷地掀开帘子向内一看,却见炕上,那人侧面卧了,双眸闭着,睡得着实安稳,像是玉雕一般安静,跟他素日的骄横邪佞全然不同。
地上虎头也正盯着看,小尾巴轻摇。
月娥微笑,正想轻声叫虎头出来,见谢敬安身子微曲,似是个怕冷的样子,她略一迟疑,便想将他的衣裳给他披上,又想衣裳到底单薄,没奈何,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她便悄悄打开那柜子,将被子取出来,抖开来,轻轻地替谢敬安盖在身上。
月娥这一番动作极轻,那人又睡得香甜,并没有察觉,唯有月娥拉被子的时候,他嘴里“嗯”了一声,似要翻身,吓得月娥也不敢再动那被子,缩手转身,急急忙忙慌里慌张地就跑了出去。
月娥心大跳,生怕将谢敬安惊醒了。里面却照旧没有声响,月娥凝神听了半晌,才放了心,轻轻地吐了口气,此刻来问的人已经渐渐少了,月娥便上了半边的门板,开着另外的半边,自己坐在柜子边上,等谢敬安醒来。
阳光自外头照进来,暖洋洋的,虎头在身边也懒懒地,不再乱跳,月娥便伸手将他抱起来,放在自己膝盖上,虎头暖暖地,像是小火炉,月娥抚摸着他的毛,将身子靠在墙壁上,忍不住也有点发困。
她早上起的太早,又好一顿忙碌,此刻静下来,忍不住就打起瞌睡来,起先还忍着,后来听里头依旧的悄无声息,外面的人见上了半边门板,也不来打扰,月娥心想不如先眯一会,只竖起耳朵仔细听着,若有动静赶紧起身便是了,于是就抱着虎头,将身子靠在柜台边上,打量着要稍微休息一会儿。
里面,敬安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梦里不知身是客,舒舒服服睁开眼睛时候,打量周围陌生布置,吓了一跳,急忙起身,却发现自己身上竟还盖了一床被子。
敬安手抓着被子,这才想起自己这是在姚月娘的点心铺子内,只不过,自己怎会睡得这么熟?他有个有名的择席之症,但凡换了地方,没有几天几夜是习惯不过来的,必定要彻夜难眠,如今倒好……居然在这陌生地儿,睡了个昏天黑地。
敬安翻身下地,又舒展了一下腰身,只觉得精神奕奕,跟先前早上的瞌睡不同,浑身似有无限精力,他暗暗惊奇,又看到炕上的被子,眼睛一转看向柜子,心想起自己睡之前,明明是什么都没有盖的,难道说……
谢敬安又惊又喜,惊的是自己怎么会睡得如此沉重,他是个练武之人,最机敏不过,就算是睡梦中,有人靠近身旁也是会察觉的,这也是自小的防范……以防刺客或些图谋不轨之人。但是这番,竟毫无察觉。喜得是,倘若这被子是姚娘子给他盖得,那……
谢敬安掀起帘子迈步出外,刚要出声,一抬头望见在墙边上伏在柜台上的那人。
姚娘子敲山震虎
谢敬安抬头,正看到趴在柜台边上睡着的月娥,那人脸红扑扑的,眉眼恬静合着,嘴角微翘,睡得安详甜美。敬安一时看得转不开眼,平素里看她木木噔噔的,又总是拒人千里,叫他难以捉摸,这种睡着的乖巧样貌真是见所未见。
敬安心头微震,双脚不听使唤,慢慢地就向前走了两步,只欲靠她近一些,只觉睡着的这人身上,似有一股叫人亲近的气质。敬安刚走到月娥身旁,伏在月娥膝盖上的虎头察觉,顿时一歪头,看了过来。敬安察觉,便冲着虎头一摆手,示意他安静,虎头从喉咙里发出“唔”地一声,掀动鼻子,敬安看着月娥,不愿在此刻惊醒她,便又靠前一步,伸手又做恐吓状,虎头警觉,猛地弓起身子来,站在月娥膝上,“汪”地警惕大叫。
如此不合时宜,谢敬安此刻杀了这小狗儿的心也有了,也正是此刻,月娥被虎头惊醒,一抬头看见谢敬安就站在身边,呆怔之下,顿时站起身来,慌乱的差点将个凳子也撞倒了,虎头趁势跳下地,一溜烟跑地上去玩。月娥初醒,本能地将身子贴在柜台边上,还睡得有点迷迷糊糊,眼睛呆呆地看着谢敬安,还没有想到要说什么。
此刻店内寂静无声,外面行人也少,似乎已经是晌午过后,阳光斜斜地照在半边柜台上,静谧懒散,好气氛十分之好,敬安睡得心满意足,又见了这样美景,加月娥睡容无邪,他本来也是一腔难得“柔情”,也并没有生出什么邪乱心思,只是本能地想靠人近一些,然而见月娥醒来后,首要便是离自己远着些,那眼中虽然仍旧有些懵懂未醒,但身上已经露出些防范态度来,真如本能一般。
敬安见月娥月娥这样,如防备洪水猛兽般对自己,他心底不快,那点子柔情顿时无影无踪,一恼之下,反倒更上前逼近一步。
月娥见他如此,微微慌张,此刻神智清醒,急忙说道:“侯爷你醒了?我……倒水给您喝。”说着,转身要走开,却不防敬安上前,一把将她的手腕握住,略微用力向着身旁一扯,整个人向前一步,轻而易举地就将月娥堵在墙边上。
月娥大惊,只得向后身子贴了墙,心怦怦惊跳,仰头看敬安,说道:“侯爷……你这是做什么?是小妇人做错什么?”忐忑不已。
谢敬安垂眸望着近在咫尺的人,挑眉缓缓说道:“姚娘子好像很怕本侯?”
月娥不知他怎地竟问出这个来,便说道:“这……侯爷是贵人,威仪所致,小妇人乃是无知村妇,身份低微,见了侯爷自然是怕的。”她只要装痴卖傻,叫他自动而退。
不料谢敬安听了这话,眼色一沉,心头隐隐起火,他心中闲暇之时,对月娥也是左村妇右村妇的唤着,无限鄙薄,然而如今听她自己拿这个来搪塞,却不知为何,只觉得刺耳,便挑眉说道:“哪里,我看姚娘子却不似是个胆小之人。”说话间,另一只手便伸出来,抵在月娥旁边的墙壁上,真叫她逃无可逃,月娥暗暗叫苦,不知他想做什么,又想倘若此刻进来个人,那可真是跳入黄河也洗不清。
敬安近距离看着月娥,又说道:“姚娘子你这脸上的伤,好了许多。”那抵在墙上的手掌探过来,在月娥的脸颊上轻轻地摸过,沿着那伤痕的细细的滑下来,纤纤的手指,缓缓地滑过,无限挑-逗。这时侯才是有心挑拨了。
月娥一手还能动,便将他的手推开,又微微地转开头,说道:“侯爷,请自重。”
“自重什么?”敬安问道,双眼静静地望着月娥神色变化。
月娥皱眉,说道:“侯爷请勿如此轻-薄民妇。”敬安低低一笑,说道:“哟,说出实话来了,你怕本侯,恐怕不是怕些其他冠冕堂皇的,是怕本侯对你不利?你当本侯贪图你什么?”
这不是废话么,不是如此,做什么逼得她无法动弹?月娥咬了咬唇,说道:“侯爷既然知道,就请放手。这样倘若被人看见,却不像话。”敬安说道:“有什么不像话的,本侯不懂,本侯不过见娘子如此操劳忙乱,辛苦非常,也于心不忍,一时有点儿怜香惜玉罢了,要知道红颜易老……姚娘子如此资质,倘若知情识趣些,自有那锦衣玉食,毕生无忧的好日子。”他说完之后,便又紧紧盯着月娥反应。
月娥本有些慌张,听了这明显引-诱的话,反而安稳下来,微微一笑,转头直视敬安,说道:“侯爷说笑了,民妇不过是蒲柳之姿,哪里会入侯爷的眼?何况,人各有志,不可勉强,民妇也只是个俗人,只知道自食其力,平生也无大志,只愿吃饱穿暖,除此之外,别无所图。小妇人生性木讷,无法知情识趣,若有说的不对冒犯侯爷,还请侯爷见谅。”
谢敬安见她忽然不慌,双眉微蹙,说道:“人各有志,不可勉强么?……哼,当面冒犯本侯,还说你不是的大胆的?”他左手捏了月娥的那只手还未放开,此刻便揉开她的小手,只觉得手心有异,转头一看,却见那本来粉嫩的掌心,此刻已经磨得有点硬茧,不由又哼了声,说道:“暴殄天物。”
月娥用力一挣,却耐不过他的气力,只好垂眉,冷淡说道:“请侯爷高抬贵手,勿要跟区区民妇过不去。”谢敬安见她又恢复了昔日木愣愣拒人千里的样子,心想我纵横一世,竟然连这个村妇也降服不了?可恨她句句透刺,看来又意志坚定,倘若一直如此下去,真如天边望月,可望而不可即?一瞬间心中百转千回,想了无限凶狠可能。
正当两人僵持,却听到有人在外头说道:“是这里了?”
月娥听这声音是冲着店里来的,不由地惊了惊,敬安本是想放开她的,见她忽然露出慌张神色,却偏偏不松手,月娥愤愤看着他,很想要踢他一脚,敬安心头一凛早有防备,双腿向前一靠,他身高腿长,顿时把月娥死死地抵在墙上,这人行为恶质,脸上却越是笑的完美。
只觉得月娥此刻这样生气的样子,看了才赏心悦目,起码不似方才那木头冰山一样,让他的心有种受挫之感。
此刻门外的人已经入内,说道:“掌柜在否?”
月娥闻声无地自容,两颊火热绯红,幸喜谢敬安高大,将她倒是遮了大半,月娥低头,恨不得脚下有个坑,让自己好跳进去。谢敬安却只盯着她一眼不转的看。外面那人见没有声儿,一转头看到墙边这对儿,顿时一惊,急忙后退躬身,才又行礼说道:“属下见过侯爷!”
谢敬安又看了月娥一眼,却见她脸红通通的,羞恼交加,很是可爱,方才那番懊恼才减轻了,便伸出手,在月娥的脸上轻薄摸了摸,见她抗拒,便蓦地低头,在月娥耳畔说道:“我本有心向明月,姚娘子何忍……”他嘴唇微动,暖融融的靠着,月娥极力向后仰头躲开他的动作,却躲不开他的声音,那声音带着湿润的暖意,一点儿一点儿透入耳中,月娥忍不住狠狠地抖了一下,胸口微微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