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点了点头,侧过头来看我,脸上还是刚才的笑容。
带着云淡风清的味道,我第一次看到一个人可以笑得这么让人心动。
「为什么呢?」
以前,似乎我不会问这么多问题,尤其,还是在面对一个几近陌生的人。
「只是感觉而已。」
他很轻松的,把我刚才的话改了两个字就扔了回来,嘴角挂着狡黠的笑意,像是得了便宜的小孩子。
我一点都没有被吐槽的自觉,长年来维持着近直线型弧度的嘴角居然有上扬的冲动。
但是最终忍住了,我不想如此快地,在一个生人面前暴露自己的情绪,即便这显得无关紧要。
相沢不知道为什么,瞥了我一眼,走到柜台前。
老板笑着拿出他要的CD,然后看他付钱,接过装CD的袋子,动作一气呵成。
「NE,赤阪,我先走了,再见。」
很突然地,他转头朝我摆了摆手,然后没有等我回应,便一个人先走了。
CD的店门被他轻轻推开,一股柔和清爽的风从门外贯彻而入,带着新鲜的味道。
他没再回头,走了出去,然后拐弯,从我的视野中消失。
我似乎,不自觉地就皱起了眉。
「你是相沢君的同学么?难得看到他会主动和人打招呼呢。」身后,店长带着淡淡笑意的嗓音传了过来。
我有些惊讶,视线在门外他最后消失的位置又停了一秒,转过去,开口:「他常来这吗?」
「嗯,常来,我都很奇怪他难道不上学吗?从没见他穿过校服拿过书包,和你们这些学生的打扮都不一样,问过他一次,他说自己是学生。」
耸了耸肩,店长脸上带着失笑的表情。
我点了点头,想说他是我们学校的,却听到店长又开了口:「不过这孩子是让人一眼就印象深刻的人,所以即使有点怪怪的,我还是愿意看到他常来。」
……为什么要说……怪怪的呢?
我心里有点不解,身后的门又被人推开,来的似乎是老板的熟客,那人进来后就直奔柜台,我看不方便再说什么,便转身离开了。
出了店,才想起自己什么都没有买,却也没有了再进店的兴趣,便索性回了家。
令我意外的是,走近家门,就听到了那首let’s start from here。
我用询问的眼神看向母亲,她脸上有异常得意的表情,「怎么样,好听吧,我今天刚买回来的。」
说完,她骄傲的目光还转到父亲和爷爷脸上,在他们一致说好之后,又看向我。
很巧,我在心里叹了口气,随即认真地点了点头。
大概是因为我从未如此直白地同意她得意时表述的观点,她反而惊讶地愣住了。
我没再说什么,转身回了房间。
透过房门,客厅里的音乐从缝隙里轻易钻入,不响的声音,却无比清晰地传达到大脑。
我闭上眼睛,回味音乐的时候,眼前似乎也晃过了相沢秀一的影子。
很模糊,很淡的影子。
第五章
第二周,学校期中考,考试那天,又见到了相沢秀一。
他穿了校服,藏青色的校服穿在他身上总算把他过分单薄的背影衬得宽阔了些,看上去不再一味得弱不禁风。
我是在走廊上碰到他的,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看到我,微微扬了扬眉梢:「赤阪,早。」
似乎是和之前那次见面差不多的口气,但我总觉得,他的态度有一点点变化,说不清有什么明确的根据,只是感觉而已。
似乎,是带着点疏远的,不似上一次是毫无保留的亲切。
我朝他点了点头,很认真地说:「早。」
然后他继续保持着微笑,从我身边擦肩走过。
行走时带起的微风轻扬起他的发丝,正从窗外爬进的阳光懒懒地穿透那些发间的缝隙,在我眼前带起一片光色迷离的味道。
我失神了一秒,他已错身走过,空气里留下似乎特别干净的味道,属于他的味道。
走进教室,在座位上坐好,松田凑过脑袋神色严肃地说:「今天好像有点奇怪,佐山来考试了,他以前都不参加期中考的。」
他的声音没压得很低,结果惊动了前座的男生,男生转过头来,看着松田皱着眉说:「我今天早上来的时候看到学校附近聚集了好多不良少年呢,我看,他今天是要找相沢秀一的麻烦吧。」
「真的么?相沢今天好像是来了。」松田似乎很紧张,眉头几乎全拧到了一块。
男生耸了耸肩,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他等教训相沢的机会等很久了,相沢一般考试都会早交卷的吧,那时候其他人还在考试,连个帮手都找不到,还不是任他们揍么……」
他说到这里,班主任抱着考卷走了进来,他便停止了话题,头转回去之前,还朝松田撇了撇嘴表示无奈。
听着他们的对话,我一下子有点反应不过来。
直到转头朝窗外看,真的看到几个拿着类似于铁棍的人站在那里,心里才「咯噔」一下回过神来。
脑海中有什么东西呼啸而过,长久以来一直维持着镇定的神经似乎突然紧张了起来。
不由自主地,我紧紧捏住了手中的笔。
老师站在讲台上说话,以一种殷切的目光看着我,「这次考试是全国统一考,各校的第一名可以获得东京大学提前入学的资格,所以请大家务必都要努力,考出最好的成绩。」
底下立时传出切切私语,随即不少人的视线都转了过来。
我明白老师对我的期望,也明白那些视线中夹杂的情绪。
但是这一刻,我所关心的并不是那唯一的一个提前入学的名额,而是两个小时后相沢可能的遭遇。
即便我已经从松田那里知道他很强,但是面对那么多人,我想他没有丝毫胜算。
老师开始发试卷,我觉得自己的手心冰凉。
十月的日本并不冷,但是我此刻觉得有寒意笼罩在周围,也不知是不是开着窗的缘故,那些微风从皮肤上拂过,会带起短暂的战栗。
铃声打响的那刻,我低头开始认真答题。
没有馀力去思考其他的事,我满脑子都是前座那句「相沢一般考试都会早交卷」的话。
如果我无法阻止那件事发生,那么至少,我想保护他,或者说,是帮他。
有时候,时间总在不知不觉间流逝,越是想要抓住,越是从张开的指缝间迅速地流走,根本连挽回都做不到。
当我计算到最后一题并且快要算出结果时,始终紧绷着的神经让我意识到了空气中的细微变化。
直觉地转头去看窗外,提着书包的相沢正向校门口走去。
他走得如此轻松,就好像压根没有看到那些已经出现在视野中的不良少年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