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他被人围起来,领头的人嘴唇嗡动着,我听不到他在说什么,脑子里有一瞬间似乎空白了。
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把手上还没有完全做完的卷子扔到了老师手里,冲出了教室。
第六章
很难说清我为什么会如此冲动,任何理由都不足以解释我当时的反常。
即便我有我的原则,我仍不是一个自不量力的人,那天之所以敢去推那扇门,是因为我有把握。
但是换了现在的情形,我很清楚,不管是我还是相沢,只要踏进那个战圈,都无法全身而退。
但是我仍然义无反顾,脑海中没有闪过什么特殊的念头,只是想帮他而已,简单到几乎自己也要怀疑它的真实性。
我跑过楼梯,走道,风声呼呼地贯彻耳际,带起茫然短暂的失聪般的错觉,心脏的鼓动透过神经末梢无比清晰地传进大脑。
很远的地方隐隐传来打斗和怒骂声,我跳下最后三格楼梯,脚步声在没有人的过道上无比清晰。
「啪啪啪」,每一个步子的跨出都是我的灵魂在呐喊,有种几乎要燃烧起来的感觉包围了我。
然后我冲出了教学楼,阳光撞进眼眶的一瞬间,我看到相沢纤瘦的背影在人堆里扎眼得就像是假的一样。
有人已经倒在地上,看来是被直接打中了要害,相沢的动作凌厉而干脆,完全没有多馀浪费的举动。
他的脸上没有表情,和第一次见面时一样。
那么冷那么硬,让我一时之间忘了自己冲下楼的目的,也忘了要继续迈出步伐。
有种错觉,他不会如我的想像一般落败,而是会顽强地打败所有人。
但是错觉终究只是错觉。
人群中的他的视线在无意中与我的接触,似乎就是那一瞬间,他深黑色的眼中闪过惊讶,伸出的拳头被人一把握住,随即一根木棍重重地打在了他的腿上。
打在膝关节的地方,他狼狈地单腿跪在了地上。
有很多木棍和拳脚朝他招呼过去,太多太杂,他无力抵抗。
我像突然受到鞭策的马,猛然冲了过去。
木棍打在身上会很疼,但是我想保护他。
我冲进人群,挡开很多人,我的拳头大概夹杂着愤怒,无形之中变得比平时的它们要强大太多。
很多人倒在我的拳下,转身时看到相沢瞪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我。
那一刹那我想回报他一个微笑,但是局面不允许我们做更多的交流。
我一把把他拉起来,躲过了一根木棍,他眼中闪过冰冷的笑意,一脚踢在那人胸口,把那人踢得老远。
周围还站着的几个人都惊讶地停了下来,相沢转过身去,背脊轻轻贴上我的。
我们背靠背的姿势,像极了格斗游戏里的搭档。
透过衣物,我似乎能感觉到他身上的热量,可以感觉到他的心跳,和呼吸。
「嘛,赤阪,打架很厉害嘛。」
趁着休息,他带着轻笑的嗓音从很近的地方传来,很柔和的嗓音,完全不像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发出的。
这一次,在他看不到的角度,我轻轻勾起了嘴角。
十几年来总是被人怀疑瘫痪的面部神经,因为他的一句话而活了过来,「我可是第一次打架。」
为了你,第一次打架。我在心里补了一句。
然后听到他肆无忌惮的笑声,相连的背部似乎也感受到他的愉悦。
我知道今天不管结果怎样,我都不会后悔,不会后悔想帮他,不会后悔踏进这个战圈。
也许有时候,独立作战会比两个人联手更干脆一些,因为不用顾忌对方,所以可以发挥出最大的力量。
当有一个人开始羁绊着自己,力量,便也相应减弱了。
我开始感觉得到铁棍带起的疼痛,打在手臂上,或者偶尔打在腿上。
眼角的馀光里总是有相沢的影子,心里想着要快点解决这些人,然后带他离开。
但是似乎人越是急的时候,时间过得越缓慢,而这种缓慢,渐渐让人觉得疲惫。
所有人都累得气喘吁吁,却依旧不愿停下,不愿放过我们。
不明显的伤口开始火辣辣地疼,心里的焦躁慢慢变得沉重,我在狠狠一脚把一个人踹开的时候,突然听到后脑勺传来猛烈的风声。
太近太快,我知道我来不及防御。
转过半边脑袋,眼角馀光里看到一根铁棍朝着我的脑袋飞速地打了过来,来不及躲,那一瞬间剩下的反应只有瞪大眼睛。
如果我死在这里,我的家人会怎么样呢?
脑海中绝望而荒谬地冒出这样的念头,却在那刹那,身体被重重撞飞了出去。
然后我听到铁棍打到什么和重物坠地引起的钝响,很沉闷的两声,在心上砸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我踉跄地转过身,瞪大了眼睛看着倒在地上的相沢。
第七章
很多血,拼命地从他头上流下来,滑过他苍白的脸颊,落到学校的水泥地上。
那一刻时间仿佛也停止了,谁都没有动,谁都动不了,只看到那些血慢慢织成漫天的血雾,把我的视野全部填满。
头一次,发现呼吸是一件很艰苦的事。
我狠命抽了口气,似乎才将郁结的气管打通,但是心脏的鼓动声强烈地冲击着大脑的神经,连指挥身体的神经都被震得僵化了。
我呆了许久,才有办法跨出一步,朝他走过去。
那个打了人的家伙吓得面色惨白,当下扔了铁棍转身就跑,其他人看情况不妙,也都跟着跑了。
离相沢三步远的距离仿佛怎么也走不完,等我僵硬地挪到他身边时,已经有学生和老师从身后的教学楼跑了出来。
有人开始惊叫,有人慌乱地说着什么,我的脑中一片空白。
我蹲下身,想伸手把他抱起来,却不经意间碰到他的血,很红很红的血,带着浓绸黏糊的感觉。
我突然觉得害怕,长这么大第一次为什么事感到害怕。
相沢在倒下的时候就已经没了意识,他平静地躺在那里,表情中不带一丝痛苦,如果不是那些血,我会以为他只是睡着了。
不知是谁叫了救护车,只知道在一片混乱中,相沢被医生小心翼翼地抬上担架。
我突然回过神来,在救护车的门要关上的一瞬间冲了过去,我卡住门,大声吼:「我要一起去!」
医生大概是看到我身上也有伤,让我上了车。
车上,有医生在为他紧急止血,但是那道伤口就像个窟窿,不断不断地冒出新的血液。
那些血就好像有自己的意志,它们好像不愿意继续留在那个躯壳中一般,迫不及待地往外涌。
我觉得自己快发疯了,看着那些连生命力一起带走的血要发疯了。
「不行,血止不住,快点开,还有联系紧急输血。」医生用力按着他的伤口,急切地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