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为奴+番外 作者:篆文(上)【完结】(42)
甚至连延医问药的银子,他都总揽下来,从自己账上走了。只为心里隐约觉出,沈徽这一回动怒,多少和自己脱不了干系,那两人的鞭子,至少有一小半是替自己挨的。
再后头几日,即便他加倍恭敬,凡事都赶在沈徽开口前做好、预备下,算是伺候得极妥帖,也仍然没能让沈徽心情转好。
直到恭送这位微服出游的皇帝登船离开,容与还是没见到他一个笑脸。望着宝船渐行渐远,想着回宫后前途未卜,不禁又是一阵头皮发麻。
第41章 结菜户
过完上元节,扬州的事总算落停,容与启程返回京师,和来的时候没什么不同,除却多出了方玉这一个人。
林升按他吩咐,在临走前将一记谢安中郎帖送至段洵府上。在此之前,容与已打听清楚,段洵的长子酷爱书法,那么既然要送,索x_ing就送一个对方无法拒绝的礼物,只不过他自己也算咬牙割舍。
说起来,这帖子还是义父高淳收藏,临去时留给他的遗物。
林升回来眉花眼笑的讲起,初时段洵没赶上收受书帖那一刻,等到回府,恰好看见自家大公子捧着那书帖爱不释手,登时脸色便不悦起来。及至送容与一行人登船时,段洵犹带着几分尴尬,好在看见方玉仍在随扈人群里,这才勉强露出一点镇定从容。
行行复行行,初春时节,容与自通州渡口下船,到了地方,双脚站在京师地界儿,心里那点子忐忑便蓬勃发作起来。本想着稳稳当当上车回宫,不料派来迎他的内侍已牵过一匹马,只道奉皇上口谕,命他从速回宫缴旨复命。
有多大的事非要这样火急火燎,当着一众人的面,像是离不得他似的——这也算是施恩的一种方式吧,容与无声叹了叹,领命上马,一路不敢耽搁地赶回了禁中。
晌午时分,他已沐浴盥洗完毕,预备去西暖阁面见沈徽。
芳汀正在偏殿里预备茶点,见他掀帘子露了头,登时喜笑颜开,“你可回来了,”说着含笑上下打量,“呦,长高了些,也有点子老成劲儿了,像是比走的时候还俊了似的,只是江南那么好的地方也没把你养胖点,还是那么瘦,看着可怜见儿的。”
容与一笑,心里存着事,哪里胖得起来,因问起,“皇上这会儿得闲么?”
芳汀朝正殿方向努嘴,“正巧跟前没人,你快去吧,念叨了有些日子。”忽然压低了声儿,问他,“扬州那边没出什么事吧?万岁爷自打回来,见天儿心情都不大好,今儿可巧,那位主子娘娘来了,说笑半日,总算拨云见雾,你等下回话可仔细着些。”
容与初时还怔了一下,旋即已明白过来,所谓主子娘娘,当是指秦大小姐秦若臻。
进殿前,容与还是整理了冠带,敛了敛容色,方才迈步进去。殿内燃着沉水,味道宜人,沈徽半靠在塌上,穿着燕居时的襕袍,头戴乌纱折角巾,看似闲散,然而那股子不怒自威的架势却是浑然天成,挡都挡不住。
果然回到禁中,他又变作了那个睥睨天下的帝王,容与脑海里倏忽闪过一幕,正是他和萧征仲、许子畏一起畅谈诗画古籍的场景,脸上洋溢着轻松笑容的沈徽,潇洒而明媚。那时候的他,倒像是一个寻常的儒雅书生,最多只是带了点自矜的小小傲然而已。
禁不住让人有些怀念……
甩甩头,摒弃掉杂念,他上前行礼问安,起身后垂手侍立,也恢复了一个御前内臣该有的恭谨做派。
沈徽闲闲看他,半晌笑道,“月余不见越发精神了,看来新年过得不错。朕说过,你这趟差事办得不坏,想要什么赏赐,朕都可以满足你。”
容与觑了一眼那笑脸,真心实意应道,“臣但求为皇上分忧尽心而已,不敢要赏赐。”
沈徽早料到了,也不多言,顺手抄起一本奏折,边翻边问,“你对阎继评价颇高,不过扬州府上下人等,却不是个个都对他满意。你现下还觉得,他适合做这个都转运盐使么?”
容与说是,“盐使之职非同一般,正是需要公正耿直且不贪图小利之人方能胜任,所以臣以为,阎继是个合适的人选。”
沈徽含了一抹轻笑望着他,“你就这么肯定?”他向容与招了招手,“朕给你看个东西。”
将手里正拿着的折子递给他,容与看时,正是阎继在年前上奏的,内容是弹劾他在督盐期间,大肆结交外臣邀买人心;擅离职守倾竭府库购置名画,以致惊扰民心;甚至还有收受贿赂,私行 y- ín 秽之举。
看罢,容与心里已有数,阖上那折子,恭敬放在几案上,垂首无话。
沈徽饶有兴味地问,“你去拜访他,他便说你刻意结交外臣,你去苏州原是朕准了的,买画的钱朕也知道,花的是你自己的俸银,幸亏这些朕都清楚。只这最后一项,那匹瘦马,到底还是被你安置在宅子里了?”
旧话重提,容与坦言,“是,臣只能让她住在那儿。”顿了顿,仍是据实禀告,“她赎身统共花费五百两,臣已还换了个方式还给段洵。请皇上明鉴,其实也算不得收受贿赂了。”
“只能说你不算收受,段洵依旧是行贿。”沈徽嘴上这么说,语气却没有什么责怪的意思,“罢了,看完这折子,你对阎继其人还是原先的看法么?”
容与点了点头,“他并不知道您是有意派臣去结交,更加不知道臣外出是您恩准了的,单从他弹劾的内容看没有不妥,臣觉得,或许这正是他耿介直言的好处。”
沈徽缓缓点头,手里把玩着一串蜜蜡佛珠,笑了笑道,“你既不改初衷,朕也就信你。别拘在那儿了,把你重金购买以媚上的名画名帖,呈上来供朕赏玩吧。”
容与不由得也笑了,将萧征仲的书画奉上,令将许子畏那把扇子一并呈给他,这厢才要说笑两句,忽听暖阁外头一个声音清越柔媚,“在说什么,这般开怀?”
帘子挑起,秦若甄脸上笑意盈盈,俏生生地站在暖阁门口。
容与原以为她已离宫回府,乍见她还在,忙向她行礼问安。秦若臻不在意的挥挥手,走到榻边和沈徽一道看画,路过他时,正眼也没多瞧他一眼。
看了一刻,秦若臻指着那扇子问,“这上头画的是什么典故,怎么我瞧着眼生,看不大明白?”
见她问起,沈徽含笑不答,只用眼神示意容与将那故事讲给她听,待容与说完,她才好似不经意抬眼,目光幽幽在他脸上一转,“看来容与对这些香艳的掌故,倒记得颇为清楚。”
容与身子微微一僵,默然保持了微笑,恭谨侍立。余光看得清楚,秦若臻去拿扇子,刚好沈徽也伸手欲取,两厢里碰在一起,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指尖,接着手掌覆上去,将她的手牢牢攥紧。
秦若臻的脸泛起一抹绯红,到底没有忍心挣开来,两人相视笑着,眼中里除了彼此,一时再无旁的人旁的物。
此刻,似乎也不该再有任何别的声音。
容与无声无息的退了出来,走到外头,三月间的春风依然带着寒意,清冽干冷。吹久了,脸上都架不住有点发涩,思绪却越发清明,怕是接下来,阖宫上下都要忙着筹备沈徽大婚的事宜了。
皇帝大婚,内廷忙得不亦乐乎,司礼监更甚。沈徽不知什么时候点了传喜去内宫监,顺带吩咐他帮着容与打点大婚所需。
再见面,容与一脸淡然,恭喜他升迁。传喜倒是难得含蓄,语气里满是讨好的味道,“打今儿起,我就是你的人了,你吩咐我往东,我绝不会朝西看一眼。总之我一定尽心襄助你。”见容与只是薄露笑意,越发拉紧了他,“咱们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我那点心思你还不知道?无非就是盼着俸禄多些,毕竟我和你不一样,外头还有一大家子要养活不是?你明白的,余下的事儿,我可半点都不放在心上。”
容与听罢一笑,淡淡道,“往后安分守己,咱们自然是好兄弟,说不准,我还要靠着你多照应。”
因大婚之期临近,尚衣监的人连日来捧了礼服要容与验看,又要皇帝试穿才好正式定下。他送了那些大绶大带的华服进西暖阁,看着芳汀带着侍女们一点点为沈徽穿戴起来。
光是冕旒就有十几斤重,难为他能自如的驾驭,还能回首环顾,看了看站在远处的容与,“朕试衣裳,你倒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连上来伺候都忘了?”
容与拿不准他是否故意挑刺,忙道不敢,上前为他整着玉带,一面道,“礼部才送来了大婚流程,等着皇上过目,再做定夺。”
沈徽唔了声,“你替朕看过,没什么疏漏就罢了,那些个繁文缛节,朕看多了头疼,倒是派几个稳妥的人,去秦家把规矩说清楚。”
容与应了是,一时倒也无话。芳汀打发了其余人等,因笑说,“万岁爷这一身好是好,就是重了点,回头大婚一天下来怕是要累着了,这几日得空,好生休息才是正经。”
她自小入宫服侍沈徽的,话里话外都透着关切,沈徽听了点头,嘴上却嗤笑,“朕是天子,天家礼制繁复方能显出威仪尊贵。你也别光说嘴,朕大婚之后就要把你嫁出去的,到时候你就知道,穿戴着凤冠霞帔也不是那么轻松的。”
芳汀顿时臊红了脸不言声,容与微微有些吃惊,冲口问,“皇上已经为芳汀指了婚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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