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情形,许恪每天都要回忆一遍,企图在记忆里找出什么线索,能证明这场刺杀,实际上是翟修安排的。但是很遗憾,他没有成功。
朝臣都是第一次听许恪复述案发现场,听完还在震撼中。
许恪却又道:“微臣赶到定国侯面前查看,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定国侯的亲随赵甲回来,立刻嚷嚷是微臣杀了定国侯。这才有了后来微臣是凶手的谣传。”
仁安皇帝听罢,正犹豫间,卫祁在陛下面前低声说了一句,于是陛下问道:“可朕听说,定国侯身上c-h-a的那把剑,是你的剑。有没有可能是你不小心认错了两个人,误把定国侯当成凶手给杀了?”
“不会。”这次答话的却是戚无为。
他自请求仁安皇帝彻查定国侯遇刺案之后,就一直跪着,没有再说一句话。
现在突然c-h-a了一句,上面的陛下也好奇起来:“戚将军何以如此肯定?”
戚无为从腰上解了一把剑柄,捧在手里,道:“微臣逾矩,上朝还带了一把剑柄,恳请陛下责罚。”
仁安皇帝已经猜到这把剑柄就是当年的物证,立刻挥挥手,道:“只是剑柄,不算破规矩,你仔细道来。”
戚无为这才道:“启禀陛下,这把剑柄是当日从许大人身上解下来的,许大人仔细分辨后,确认这把剑柄并不是他本人的,也就是说,许大人当时的佩剑,被人掉了包。”
仁安皇帝道:“如何证明?”
戚无为继续道:“许大人当时的佩剑,剑柄上缺了一块,是和微臣私下习武交手用剑柄抵挡时,磕掉的。但这把剑柄上却完好无缺。这说明,许大人当日出门的佩剑被人掉包了。微臣为了核实刺客的佩剑是许大人的,还专门到大理寺查看过档案,那把刺客的佩剑,剑柄上,才有那个缺口。这证明刺客当日用的剑,才是许大人的剑。”
仁安皇帝被他绕的头晕,悄悄按压了一下太阳x_u_e,才道:“大理寺卿何在?”
“微臣在。”
大理寺卿贾大人从队列中走出来,他朝仁安皇帝行了一礼,才道:“陛下容禀,定国侯世子当年确实在大理寺查过刺客的案子,那把有缺口的剑柄,还在大理寺封存着。”
“好了。”仁安皇帝叫了停,又示意戚无为:“那现在真相大白,杀了定国侯的凶手,是那名刺客,和许爱卿无关。戚爱卿,你说让朕彻查又是何意?”
戚无为重重在地上一磕,声音沉稳道:“启禀陛下,指使刺客杀害我父亲的人,还逍遥法外,企图用一个刺客顶罪!恳请陛下重查此案,还我父亲一个公道。”
仁安皇帝偷偷打了个哈欠,问道:“那你说说,谁是定国侯遇刺案的幕后指使人?”
“那个人——就是大营朝的丞相,翟修!”
戚无为的目光,穿过朝臣,直直s_h_è 向最前排的翟修。
随着他话音一落,朝臣也纷纷看向翟修。
翟修却如同入定一般,毫无半分动作。
仁安皇帝又一个哈欠打到一半,被戚无为一句话噎住,张大嘴巴惊讶地看着戚无为,似乎是觉得戚无为疯了。
“陛下。”内监卫祁小声提醒他。
仁安皇帝回过神,将嘴巴合拢,不敢置信地问戚无为:“戚爱卿,你方才说那个人是谁?”
戚无为面色毫无变化,抬起手,直指前面的丞相,掷地有声地道:“杀害我父亲的幕后真凶,正是大营朝的丞相,翟修!”
所有人丝毫不敢出声,连空气都安静了,大殿的呼吸声都近乎可闻。
翟修毫无反应,似乎戚无为说的人不是他。
仁安皇帝身侧的太子殿下倒是微微转了转方向,若有所思地看了戚无为一眼。
仁安皇帝的眼睛也在戚无为和翟修两个人之间来回扫视,最终定在戚无为身上,道:“戚爱卿,你怕是搞错了吧?翟相一心为了天下,和定国侯一文一武,护卫苍生,朕才能拱垂而治。他们两个没有旧怨,也没有新仇,翟相为何要派刺客刺杀定国侯?”
戚无为沉声道:“陛下可能是忘了,翟修同我父亲是有旧怨的。我父亲在仁安十四年的五月份,有过一次牢狱之灾。当时有人诬告定国侯通敌,后来查清是一个叫孟威的人受翟修指使,才诬告我父亲的。”
当时孟威为定国侯澄清诬告案的时候,也顺便状告翟相以家人想要挟指使他诬告定国侯,事后却暗害他家人的事。只不过,后面那件案子,稀里糊涂结了案而已。
翟修跪了两个时辰,将巡防卫的刘统领扔出来顶罪,又在家闭门思过几天,整件事就抹过去了。
仁安皇帝何止是记不清,他当时就没怎么过问过整件事。
卫祁揣度陛下的意思,悄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仁安皇帝恍然大悟,道:“孟威不是押在刑部大牢,刑部尚书何在?这件事刑部是怎么办的?”
刑部魏大人出列,行礼道:“回禀陛下,孟威在刑部大牢如实招供,他后面也是诬告翟相的。孟威此人j-ian诈非常,诬告了一次定国侯,后面又诬告了翟相,实在可恶。刑部判了流放罪,此时应当在哪个苦寒之地服徭役罢!”
戚无为正要说话,仁安皇帝不耐烦道:“好了,戚爱卿,此事先头已有定论,朕看也不必重审一次。”
仁安皇帝平常不爱上朝,这次若不是太子回朝,他也不会坐在这儿听戚无为翻旧账。他不爽地看着戚无为,心想,大好心情被这小子破坏的一干二净。
眼看仁安皇帝就要站起身来,宣布退朝了。
许恪心里都着急起来。
这次戚无为拼着在陛下面前吃挂落,也要重提定国侯遇刺案,就是看中平定起义军,仁安皇帝万年才上一次朝的机会。若是这次还不能让陛下开口重审此案,以后怕是更难了。
难道真的要等太子继位以后,才能扳倒翟修吗?
正在此时,一直没说话的太子却开口了。他道:“父皇别着急,这件案子,跟儿臣还有些关系。”
“哦?”仁安皇帝站起一半,又坐下,“太子与此事有何干系?”
太子看了一眼底下的人,缓缓开口道:“定国侯遇刺当天,大朝议议的事是废不废储,儿臣记得,三年前,定国侯持的态度是不废储,而那天,也正是定国侯据理力争,儿臣才没有被废储。”
他说着看了一眼翟修,道:“而翟相正是提议废储的人。”
戚无为道:“陛下,我父亲和翟修之间政见不合,翟修正是因此,才派人刺杀我父亲的。”
“全是污蔑!”翟修突然开口。
仁安皇帝更加头疼起来,“好了好了,戚爱卿,既然太子替你说话,那朕就应了你彻查此案。”
翟修正要说话,也被仁安皇帝抬手止住了。
仁安皇帝道:“翟相也不必多说,朕相信你没有杀害定国侯,此事就任凭戚爱卿查一查,查清了,你和戚爱卿也能握手言和,齐心协力为朕出力。”
他的耐心总算用尽了,站起身继续安排:“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戚爱卿,当年查案的刑部大理寺都察院都可供你差遣,直到查到你满意为止。”
戚无为长出一口气,道:“谢陛下!”
仁安皇帝道:“也就是太子替你说话,朕才应下此事。要谢,就谢太子吧!退朝。”
卫祁忙大声喊道:“退朝——”
朝臣整齐划一地跪拜,口呼“万岁”。
……
出了大殿,朝臣都不敢多做停留,立刻离翟修和戚无为远远的。
许恪想找戚无为说话,却见戚无为悄悄朝他做了个手势。
许恪心领神会,立刻随着朝臣一起离开。
坠在后面的,就只剩了戚无为和翟修两人。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翟修冷哼一声,摔袖而去。
戚无为站了片刻,抬头眯着眼睛看了看天,最寒冷的冬天已经过去了,春天是万物复苏之季。
“戚将军,”一个小内监低声道:“太子殿下有请。”
戚无为回过神来,朝小内监说了句“前面带路”,便往东宫去。
第 67 章[一更]
戚无为来到太子的东宫,这边太子自仁安十四年腊月出征后,就没怎么住过,可侍奉的宫女太监丝毫不敢怠慢,仍旧打扫得干干净净,花Cao树木也打理得郁郁葱葱。
戚无为直接被领到太子平日里读书的宫殿,但是目之所及,并不见太子人在里面。
小内监低声禀了一句,躬身退下。只留戚无为独自站在门口。
戚无为没动,站在原地等了片刻,才见太子从后头出来。他行了一礼,道:“见过太子。”
太子随口道:“免礼。戚将军过来坐。”
他先自己坐了,又随手指了指旁边的位置。戚无为走过去坐下。
他在猜,太子找他来,难道还是为了先前那件事?可是那件事,他早已经拒绝过了。
“本宫今日才知道,戚将军,为何没有答应本宫。”
太子似笑非笑,看了戚无为一眼。指了指桌上的茶,又说:“戚将军想喝茶自己倒,这里本宫平常不允宫女进来侍奉,只能自己动手。”
戚无为就起身,为两人各倒了一杯茶。他总不能指望太子殿下亲自动手给他倒茶,这不合规矩,也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