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厨房时,燕枢乘着所有人不备将一整包白色粉末下到即将送给步白的汤药之中,搅拌着混浊的药水,他眼中全是快要重获自由的喜悦。
而让他没想到的是,最难的竟是自己这一关,被少年用信任的眼神盯着,燕枢的手莫名颤抖,他在心里告诉自己,眼前这人,曾碾碎他所有的尊严,还差点致他于死地,他没必要对他心存任何的怜悯。
温热的药汤入喉,虽是苦的,步白却硬生生从里面品出了一丝甜味,他满心欢喜地看着给自己喂药的少年,周围弥漫的都是幸福的气息。
突然,感到一阵眩晕,步白急忙拉住了燕枢的袖子,白色的瓷碗瞬间摔落在地,如同少年的爱意一样,被砸得粉碎。
“为什么?”为什么要害我,我把整颗心都剖开给你,还不够吗。
人的意志终是战胜不了药物,步白在短暂的挣扎之后就陷入了昏迷,手从燕枢的衣袖上滑落,彻底失去了意识。燕枢的神色有些复杂,他握紧了身上的匕首,几次想拔出都没成功,最后只能放弃。
这么让他死了未免太过容易,燕枢想,看着床上昏迷的步白,下定决心,等我再回之日就是你万劫不复之时。
有了邢烟的帮忙,这次出逃比预料的要简单许多,等到有人发现时,他们已经逃了一段距离了,而唯一可以做决定并追回他们的人,却还在昏迷不醒。
扒一扒那个恋童的教主
转眼间,五年的时间已过,步白也从一个少年长成了成年男子,原本就不俗的容貌在岁月的淬炼下愈发光彩照人,让人难以直视。
五年的时间不短,足够燕枢培养好足以对抗他魔教的势力,也足够那个少年成长为一个真正成熟的领袖。步白听着下属对燕枢近况的回禀,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意,他也该来了,不是吗?
该来为当年的羞辱报仇了。
这几年步白身边的娈童都被遣散得差不多了,如今只有绿蚁一人,他曾问过他为何不离开。那时,绿蚁静静地看着他,眼睛里没有怨恨,这个人好像从未对他展露过应有的敌意,他说:“我本就是青楼出身,与其回去为了一点银钱把自己出卖给各样的人,不如专心服侍教主一人,至少您不会轻易抛弃我。”
“我不会?”步白有些惊讶。
“您不会。”绿蚁坚定地看着他,步白不明白他这种自信从何而来,但很受用,总算有一人能稍微明白他一点,而那人却不是他,这着实酸涩得很。
绿蚁一直想履行作为男宠的义务,他需要一个更牢固的关系来巩固自己的地位,可是步白不愿。对于他,步白一直有意无意地保持着适当的距离,连所谓的侍寝也只是盖着被子纯聊天,过去他不信,教主会对别人有什么真情,如今却是不得不信,他曾经亲眼看过白天骄傲如斯的男子,夜晚一人独自抱着酒坛哭泣。
“教主。”绿蚁用手臂环上步白的脖颈,暧昧地在他的敏感处呼出一口气,没有收到以往一般的拒绝,便得寸进尺地想更进一步。
“绿蚁,这次你先离开吧。”步白抓住身旁蠢蠢欲动的手,说道。
“你会离开吗?”绿蚁问。
“会的。”步白说道,那双水润的眸子笼上了一片淡淡的忧伤,凄清得让人心疼。
“那我陪着教主。”
说完就感到脖颈一痛,不能控制地从步白身上滑落下来。
“带他走。”步白将怀中的男子交给下属,“不要再回来了。”
那黑衣人却没有动,注视着高位上的男子,做出一平生第一件逾矩的事:“教主不随我们一起走吗?”
“我随后就走,你们先从密道离开。我想跑的话,江湖里是没人抓得住我的,我还等着带你们东山再起,不会这么容易出事的。”步白难得温和地看着下属,耐心地解释道。
最后一人也离开了,步白独自坐在高位上,静静地等着燕枢的到来。他自问还算仁慈,没有拿所有人给主角陪葬的想法,这些在命运控制下的小炮灰,逃脱了名为主角的厄运,接下来的人生就能由自己控制了,算是他为这么久以来的任x_ing做出的一点补偿吧。
步白凭空变出一颗药丸来,问道:“老大,这个真能保证我假死一年吗?”
“嗯。”老大回道。
“我可能有些不习惯,太久没死过了。其实不用伺候主角的日子还是不错的,我有些舍不得离开。”老大不搭理他,步白觉得无聊了,吞下了那一枚小小的药丸。
好疼,五脏六腑都仿佛要炸开,步白快要疼得哭出来了,只是一颗假死药而已,何必把体验做得如此真实。
但该装的逼还是不能放弃,步白保持着微倚的姿势,坐在最高的座位上,看着淡青色的男子带领着一群正义之士向他走来,熟悉的身影与五年前那个背影重叠,悲伤莫名。
“枢枢,别来无恙。”同样温柔的话语响起,少年已不是少年,而他也不是当初那个无力反抗的男子了。
仅仅是一句问候,燕枢旁边的那群小伙伴就好似受了什么刺激似的,吵嚷起来。
“枢枢是你能叫的。”
“魔头,你已经无路可逃了。”
“魔头,把你的人都叫出来,我们决一死战。”
这些步白都好似没有听到的模样,一双水眸始终落在最前面的那一人身上:“你也是这么想的?”
燕枢没有立马回答,但步白懂了,当看到他眼里如五年前一般的仇恨时,他就明白了,这场爱恋从头到尾都是他一人的独角戏。
“你确实应该恨我。”没等燕枢回答,步白自顾自地接着,好似他从未在意过那个答案,“毕竟我曾经如此践踏过你的骄傲。可惜,我的命不能给你。”
燕枢脸色一寒,注视着高座上那人的一举一动。
难道他还有什么后招?
这是他的疑惑,也是在场所有人的疑惑。
没有人敢上前,生怕做了那挡刀之人。
步白见此,觉得挺好笑,他便笑了,如黄泉路上的彼岸花,绝美而凄清。毒血从他的嘴角流下,溅在他雪白的衣袍之上,盛开出一朵耀眼的血花。
总有那么一些人,越是身处险境越能焕发出超乎常人的美,濒死时的步白比他平时少了一些桀骜,多了一份温柔,这份罕见的温柔糅合在那将死的绝望之中,格外引人心颤。
就连他的敌人也不得不承认,这魔头的确绝美。
不知是步白的虚弱让他们放松了警惕,还是实在无法从这般景象中清醒,在场的人都愣在了原地。除了那两人。
邢烟几乎是在察觉到不对的第一时间就冲到了步白面前,扶住了行将倒下的人:“你做了什么?”虽是询问,但他怎会不懂,真相太过于残酷,他宁愿相信脆弱的谎言。
步白现在已经看不清东西了,只觉得在魂魄快要离体时,有一股熟悉的气息包围了自己,等到听到声音时,他便认出了来人:“邢烟。”
“是我。”亲吻着步白的额头,邢烟眼里是如海的温柔与眷恋,“你再叫我一声,可好?”
没有人回应,燕枢来到步白近旁,伸手去触碰那人的鼻息,很安静,没有一丝热气:“他死了。”
邢烟知道,他是第一个知道的,他怎会不知道。他是第一个来到他旁边的,第一个感受到那微弱到静止的心跳,第一个抓住那人猝然滑落的手,他只是太过绝望,本能地想找寻一点安慰。
燕枢在一旁看着,看着他的好友,那个总是拼尽全力帮助他的友人抱着他的仇人心如死灰。而他,第一时间感受到的,不是背叛,而是和那人如出一辙的心痛,太过疼痛,太过恍惚。
他自那天起一直在想总有一日,他会回到这里,让那人付出代价,他花了五年的时间去完成第一步,却不知道第二步该如何做。他希望他付出什么代价,比起让他全无生机的躺在这里,他似乎更想看到这人鲜活的模样,无论是在强迫他还是在服侍他时那副鲜活的模样。
“邢烟,他已经死了,把他交给我。”燕枢这么说着,他明白他多少含了些隐秘的心思,正因如此,他连那人的尸身都不愿放过。
“交给你,凭什么,他是我的妻子,你有什么资格让我交出来。”邢烟一向待人亲和,这是众人第一次看见他这般狰狞的面孔。
如果说刚才邢烟冲上来时,燕枢没有明白他的心意,如今却也该懂了:“你竟是爱他的?那你为何要帮我?为何和我们一起攻打上来?”
邢烟抚摸着步白毫无血色的脸颊,动作是从未有过的轻柔呵护,指尖碰到那抹血色时僵了一瞬,又极其小心地擦去,然后略带轻挑地触了一下那柔软的唇瓣。
时间不算长,却也不十分短,就在燕枢以为不会知道答案时,他开口了:“他不爱我,我一直知道的,他心里想的,从来都只有你一人。但我为何要放手,他不爱我没关系,我爱他就够了,他不愿在我身边没关系,我只要折断他的羽翼,让他逃无可逃就好了。我就是要让他一无所有,那样他就只能看着我一人了。”
或许是爱一人太苦,等一人太累,邢烟一开始就选择了最有效却也是最残酷的方式。
邢烟将人从高座上抱起,不理会还处在震惊中的燕枢,径直向殿外走去,面前就是数不清的正义之士,却无一人敢拦。邢烟的气息太过可怕,凡是有阻拦意图的人,都感到一股y-in森森的杀气包围了自己,直到动作被收回,那股另人不安的气息才离开。
燕枢是想留住步白的尸身的,他何曾不想再抱一抱那人,仔细地看一看他,他们已分别太久,久到他都忘了当初为何要离开这里,不离开不就好了。他其实是愿意的,愿意和那人欢好的,不过该听见的人已经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