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众人再警觉,亦禁不住对方这般搜寻,不过几日,已然又是数度交战,损失了不少人手。李阵及众人一面顾念着冯将军当年的知遇之恩,一面又着实欣赏宝玉为人,这么多日并肩作战下来,渐渐便处出了几分感情。因而身处险境之时,众人皆毫不犹豫提刀护着他,齐刷刷挡在了他眼前:“贾虎贲,快些走才是!”
眼前的人马都是冲着队伍中身形并不壮硕的身影,宝玉心知肚明对方是要结果了自己,哪里肯令他们为了自己而送命?因而咬了牙,不仅丝毫不退后,反而将两柄钢刀俱挥舞的嗖嗖作响,径直向着其中一个黑衣人扑上去,一刀刺穿了他的喉咙。
数度苦战之后,终得一息喘息。他们这几日也在海边寻了不少渔民查问,愈是询问,心中便越是胆战心惊——这几年来,他们竟甚少见着倭寇的身影,唯有朝廷的船时不时在海上击退几艘不知是何人的船舰,然而实则,除却今年,并不曾有倭寇上岸。
宝玉将这些个杂散的信息俱记于心中,待到寻到了个暂可避身之所时,他便蹲在地上,拿着根树枝写写画画了半日。
李阵见他此举,不由得好奇地凑过身来:“贾虎贲,这画的是何?”
“南海的行舆图。”宝玉头也不抬,白皙的手指专注地捏着树枝,于地上又添了一道线。
李阵大惊:“虎贲竟有画图之能?”
不怪乎他有此问,古来绘图之事,皆需要亲脚一步步走过丈量,方可绘制出大致方位来。这些人往往皆是被重用的人才,尤其是用兵打仗之时,更是十足珍贵、不可或缺的。更何况南海地势十分复杂,州县甚多,纵使拿着舆图,也不一定能看得清楚。
而如今,宝玉不过在张家二爷处学过些许,当日能指出那道小径已然是意外之举,如今,竟能将这南海舆图整个默下来么?!
李阵张大了嘴,一时间看向宝玉的目光中也不觉多了几分钦佩:“小花大人好脑力!”
宝玉手下的树枝一顿,诧异地回头望他:“......你叫我什么?”
不远处歇息的兵士听闻此问,俱提起了一颗心,默默竖起了耳朵。
李阵这才恍觉,自己被宝玉这突如其来的一手所震慑,竟一时间口无遮拦将他们日常喊宝玉的叫法给说出来了,登时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嘴,未免宝玉再问,只得强笑道:“我是说,小华大人......”
宝玉目光更加诧异,认真道:“我们这处,并无姓华的。”
“虎贲有所不知,”李阵一闭眼,干脆开始胡编乱造,“我自幼便十分仰慕于华佗,方才说起舆图一事,不知为何,忽的就想起了华佗当年征战南北、运筹帷幄的模样,因而情不自已赞了一句——”
宝玉:“......华佗他,似乎是个神医?”
什么时候改行做将军的?
“是......吗?”李阵讪讪挠了挠头,干笑道,“都差不多,差不多,哈哈。”
差的多了好么!一众暗暗听着这边儿动静的兵士都不由得扶额。
好在宝玉满心都在自己笔下绘制的这幅图上,并无心去死揪着李阵的错处不放。他紧紧盯着倭寇进犯的路线,再看大军溃败之处,竟是在一处易守难攻之处被倭寇大败......
他愈看愈是觉着奇怪,再细想这些日子所见所闻,忽的如醍醐灌顶,突然站起了身来。
李阵诧异道:“贾虎贲?”
宝玉浑身都在颤抖,说不出是恼怒还是别的什么更多一些。他咬着牙,一字一顿道:“这是一个圈套。”
众兵士皆满心不解。
“南安郡王拿了这南海的百姓做幌子......”宝玉眸里都燃起了熊熊的火光,“什么倭寇进犯,初时不过是他令朝廷派来援兵的一个说法罢了!假装不敌被擒,待到朝廷大军来到,便将其悉数吞掉,以此来壮大己方势力,拥兵自重!”
只是后来,只怕是南安郡王自己招来了饿狼,与倭寇条件不曾讲好,这假被擒反而变为了真被擒。他先前不过是象征x_ing地还击一下倭寇,哪里知晓自己竟真沦落为了对方手中的人质?
拥兵自重的下一步是什么?
便是为人皇!
所以他们前脚还未从营地出发,后脚倭寇大营已然准备好,只等待他们进网了;所以这一路来,除却倭寇并皇命之人,还有不少当地官员派人截杀——
为的是什么?
不过是怕被他们看出来,想着先下手为强罢了!
再往深处说,兴许也有拿朝廷大军换回南安郡王的主意,只可惜宝玉只带了五百人前来,尚且不足以填饱饿狼牙缝。当地官员便只得选择了一条路走到黑,孤注一掷,打算令宝玉葬身此处。
宝玉终于看透,登时怒不可遏,简直恨不能去质问南安郡王,究竟将这天下百姓视为何物——只是他怒过之后,便觉着一阵心灰意冷。他如今已然是自身难保,便是看透了这局,又有何用?
圣和帝不会信,众大臣不会信,南安郡王说不准会反咬一口,说宝玉自己有不臣之心,妄图栽赃于他。自己这身份已然如此尴尬,如今又面临着三方人马截杀,已然不太可能活过十日,就算是为这南海百姓不平,又能如何?
时至今日,宝玉第一次知晓了,自己究竟是何等的无能为力。当日村中那位父亲的凄厉哭声犹在耳畔,他甚至允诺了要与对方报仇,可自己已然沦落到了这般境地,朝不保夕,甚至连苟且偷生都变为了一种奢望。
他头一次觉着绝望起来,呆呆地看着外头暗沉沉的天和瓢泼大雨,轻声问:“你说这雨,何时能停呢?”
李阵默不作声,显然也已经想到了前面一层。他默默在宝玉身旁坐了下来,一同看向被大雨模糊了视界的外头。
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下来,身上的衣袍s-hi淋淋地贴着皮r_ou_儿,众人饿寒交迫,在这座破庙的屋檐下瑟瑟发着抖。宝玉无意识地望着远处的雨帘,忽的在这暗沉沉的天地间,看到几抹逐渐靠近的亮色来。
那是正在靠近的、跳动着的红缨。
敌人已经追来了此处?李阵心内一惊,猛地站起身:“快些进去先躲一躲!”
可是宝玉仍大睁着眼看着远处,一时间有些不可置信地喃喃道:“不,那不是倭寇、也不是府兵的旗子......”
那旗子在雨中飘动着,周遭儿用赤色的祥云纹镶护,里头银色的大字龙飞凤舞出一个“柳”字。
兵马在雨声之中愈行愈近。为首的将领看起来很是陌生,乌发皆s-hi淋淋地贴于脸侧,可周身气势丝毫不减,纵马行来时,马蹄的每一次踏动都令人心中发颤。
待到行至不远处,这年轻的将领径直翻身下马,踏着遍地的水渍,一步步向着他们走来。
李阵被对方的气势惊了下,扭头想问宝玉可知对方是谁。可他扭过头去,方才发现,小花大人的眼底都隐隐发出了光芒来,低声道:“寒烟?”
将领走的更近了些,一把将宝玉从地上捞起来,狠狠地箍进了怀里。
“还好......你无事。”
李阵:......
这什么状况!
众兵士:......
等等,放开我们的小花大人!
作者有话要说: 众兵士:等等等等,谁允许你靠近小花大人的?我们可还没抱过呢!!!
寒烟:哦,那估计你们一辈子都没有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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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和今天字数都很多,快来夸宝宝~
今天是儿童节呀!希望亲们一辈子都是小公举,永远保持着几分纯真~
以及,没有儿童节礼物。
哦,宝玉打包送给你们要不要?作者君不要养了,养他一个后头引来了一长串,养不起......
第83章 撩汉套路
漫卷的雨幕冲刷着世间, 像是无穷无尽的珠链被扯断了线, 噼里啪啦砸在地上。y-in沉沉的天色之下, 日夜不休赶路而来的年轻将领一把将怔楞着的少年揽进了怀中,像是得了至宝一般欢喜。
两人俱是衣衫s-hi透,这般抱在一处,那寒意便愈发重了几分,令宝玉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可在这种森森袭来的汗一直下, 他却又觉出了另一种奇异的、微微炙热的温度——
那是隔了衣物的体温。
众兵士都在一旁看的心中且羡且妒,只是不曾搞清楚对方身份, 不好说出口, 只得暗戳戳看着这二人,留神细注意他二人究竟是如何相处的。
李阵先前还仍愣着神, 呆呆地望着他二人, 可见他们抱了许久还不曾放开,胸中不由得便莫名生出了几分气闷凝滞之感来。他大踏步上前,先将宝玉拽着向后退了一步,随后方问:“贾虎贲,这位莫不是旧友?”
宝玉这才回过神来, 冲着他笑了笑:“是旧友。”
将领眸中隐隐有些冷意,抬起头来,扫了李阵一眼。他的瞳孔颜色较浅, 并非是寻常的黑色,而是半透明的浅棕,看起来便如一块上好的琥珀。这般扫过来时, 里头似是带了雷霆万钧的气势,将于战场上沾过许多血的李阵也压了下去,不觉心中更为提防。
李阵虽察觉到了其威压,却分毫不动,甚至将宝玉拉得更紧。
围观的兵士渐渐也觉出了些许不对劲,不由得悄声道:“等等,这二人之间是不是有些不对?”
“倒像是针尖对麦芒的样子......”
另一人听了此话,不禁心内诧异:“可听李大哥这么说,先前他们也不曾见过面,如何第一次见面便这般不和起来?”
他们面面相觑,皆是满心疑惑,寻不出个答案来。只是他们不知晓,若是他们能在那书肆之中多翻些话本儿,便可知道眼前这莫名令人觉着喘不过气来的一幕究竟是为何——正应着八个大字,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正在僵持之际,宝玉却像是着了凉,鼻尖耸动了下,终究是控制不住,“阿嚏”一声打了个喷嚏。他眼角隐隐泛起了些微红,自袖中掏出一方已然s-hi透的帕子擦了擦,随即对众人道:“实在是对不住各位,怕是惊扰到你们了。”
将领蹙了蹙眉:“你着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