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今日淋了太多雨,”宝玉挥挥手,并不如何在意,“不碍事的。如今,我倒有许多正事要与你说——”
他并未能说出口,因为眼前那人已然二话不说便将他抱了起来,行至雨幕之中,将宝玉安安稳稳放置在了马上。
宝玉有些心急:“寒烟,你这是作甚,我真有要事要说。这南海沿子的局势,绝非你想象的那般简单——”
“然而我现在,一句也不愿听。”护国公抚了两下马头,方抬头看向他,“那些个关乎国家大义的话,皆等到安置好了之后再说罢。”
宝玉顶着个红鼻头看他,一时间竟有些不可思议。这般不由分说的霸道作风,无论怎么看,也不应该是柳寒烟做出来的事啊?
这分明该是冯紫英的人设才对!
可偏偏,国公爷今日似是打定了主意要霸道一回,全然不由宝玉分说,自己亦翻身上了马,与宝玉同乘一骑。他抿着唇解下了自己的披风,将披风抖开来,严严实实地披在了宝玉身上,不教他再淋雨。
宝玉被牢牢护在身前,心中不禁愈发惊讶。
“带上他们,”护国公扭转过脸,对一旁的副军道,“一同开路。”
他手下的人忙应下,将宝玉先前剩余的几十人也分别带上了马,随后方一扬鞭,众人便在这遍地的水花之中飞奔而去了。
行了约有一顿饭的时间,方来至了驻扎的营地之中。众兵士浑身俱已s-hi透,s-hi淋淋下了马,便先回了自己帐篷去换件干净衣服。先前的几十人马也有人前来安排,徒留下宝玉一个。
宝玉孤零零站在原地:“......那我呢?”
“你随我来。”护国公低声道。
他将宝玉引进的帐篷比寻常兵士住着的大上许多,方一进入便是一阵暖意融融。里头支着张简易的床铺并桌椅,案上赫然便是一副南海舆图,还有一杯仍然倒满了茶汤的茶盏,显然是一口也不曾喝过的样子。
无论如何看,也不像是无人住的帐篷。
宝玉蹙了蹙眉,犹豫道:“这处像是已经有人了......”
“不错,”柳寒烟且先寻了条极厚实的虎皮毯出来,兜头将宝玉裹住,随后方道,“我。”
宝玉:......
护国公显然是丝毫也不将自己当外人,愈发凑近了些,伸手帮宝玉解开了身上沾满水的盔甲,随意扔至一旁。随后又将他的头冠取下,令一头青丝俱s-hi淋淋披散下来,拿虎毯裹着擦了擦。
待他纤长的手指游移到衣襟处,轻而易举挑开了一颗扣子之时,宝玉终于再也按捺不下去了,果断拂开了这只禄山之爪:“这是作何?”
“替你更衣,”柳寒烟满脸理所当然,嘴角还泛起了些轻柔的笑意,“爷莫不是想穿着这s-hi透的衣裳一直走来走去不成?怕是会生病的。”
他突然间换做了爷这个称呼,令宝玉不觉又抖了下,抬起眸子瞪他一眼:“你好歹也是护国公世子,早便从我院子里出去了。怎么还这般喊我?难道很是怀念那段被吆来喝去的日子不成?”
柳寒烟面上的笑意收了收,眸中的情绪也一下子变得复杂莫辨起来,他沉默了半晌,方道:“我已不是世子了。”
宝玉的心一下子高高提了起来:“怎么,你被扫地出门了?”
柳寒烟面目哀戚。
想及他幼时所受之苦,被父亲视而不见不说,还要被嫡母虐待;再看他如今长大了也要被亲人这般嗟磨,废了世子之位不说,还要将他派遣到这已然是死局的南海沿子来送死——这哪里是为人父母做出来的事!
宝玉念及如此,心头不禁愈发多了几分怜惜,轻声叹口气,犹疑了下,到底是伸手环住了他的腰,轻拍了两下。
“你也莫要太过伤心,”他安慰道,“这也并非什么大事,就算世子之位无了,我也会护着你的。”
“果真?”
“果真。”宝玉坚定道。
于他出征之前,他与柳寒烟已然甚为熟悉,二人交情不浅;如今又同在这南海沉浮,宝玉心头对他愈发生出了几分难兄难弟的惺惺相惜,如今朋友有事,如何能坐视不管?
“那便好,”国公爷将下巴放在他头上,顶着s-hi漉漉的青丝,声音中带了些笑意,“若是哪一日我无处可去了,爷可千万记得再收留我一次。”
宝玉松开他,笑道:“自然。”
“只是眼下,爷还是先换衣裳才是,”柳寒烟寻出了干净的巾帕并崭新的一套衣服,悉数放置在床铺之上,面上有些为难之色,“如今这军营之中,行事皆不方便,恐怕要委屈爷同我暂居一处了。”
宝玉也是带兵征战过的人,哪里能不知晓这军中条件恶劣?因而也不曾怀疑,便点了点头,随即又道:“寒烟也该先将衣服换了才好。”
国公爷低声应了。
宝玉手放置在自己的衣襟之上,一面解着,一面总觉着隐隐有些不自在——身畔似乎两道令他颇为介意的目光,带着陌生而炙热的温度,几乎令他露在外头的几片皮r_ou_都悉数烧了起来。
只是他一扭过头去,那边的柳寒烟却面色如常,淡定地脱着自己的衣裳,一眼也不曾向这边瞥。
宝玉:......我出现幻觉了?
待到解到里衣之时,宝玉犹豫了下,终究是觉着为难,不禁左右看了看,想寻个可挡住他的地方。只是军中着实陈设简陋,并无一物可用,他只得闷闷地回过了头。
“爷可是在意?”一旁的人体贴道,“既是这般,我扭过身去便是。”
他说的轻描淡写,反倒令宝玉愈发有些羞惭起来,想及自己方才那些不着调、甚至觉着对方在看自己的念头,更加觉着对不住柳寒烟,忙推辞道:“这也不用,寒烟快些换了才是。”
都是须眉浊物,于一处换衣裳,应当也是十分正常......的事吧?
军中并未准备宝玉的衣裳,因而他眼下穿着的这身也不知是谁的,竟大了一圈。袖口处皆有些松松垮垮的,宝玉将袖子向上卷了几圈,又默默将腰带死死地缠了又缠,这才能令衣裳不向下掉。
“此处未备爷的衣裳,”柳寒烟也已换完,轻声笑道,“只能委屈爷先穿我的了。”
这如何算是委屈?
宝玉笑着摇摇头,自己在战场上已然见过了那般血r_ou_厮杀的场景,如今还有暖和干净的衣裳穿,还能完整无缺站在此处,已然是天大的幸事,并无甚可挑剔的。
他早已不是那个锦衣玉食的小公子了。
二人整理妥当之后,柳寒烟方引着宝玉去见军中几位官员。谁料才行到那处帐篷之外,便听里头的李阵朗声道:“没想到这处帐篷竟有这么多,我兄弟们一人一个,竟也足够!实在是多谢千户了!”
宝玉脚下一顿,默默扭头看向国公爷:......
等等,说好的物资不足所以要同他挤一个帐篷呢?
“壮士有所不知,”里头另一人笑道,“这次南下,不仅有我们几万大军,还有皇商薛家的人带了大批的东西一同随我们来了,皆是免费赠与我们的。这些个帐篷、衣物,最是不缺了,要什么,尽管跟这边说便是了!”
宝玉:......
等等等等,方才说好的衣物也没准备呢!
他目光灼灼盯着柳寒烟,直将对方盯得面上也有些挂不住了,轻咳一声,默默扭转过头去。
......真是专注于拆后台的“好下属”啊。
作者有话要说: 宝玉:这些都是套路,都是套路!地球太危险了,我要回火星——
柳寒烟:(逮住千户一顿猛揍)叫你口无遮拦!叫你口无遮拦!!!
———————
小攻的至理名言为,不管良心痛不痛,我都要抓住一切机会撩我的人~
昨天,你们,通通都要,养宝玉。
除却作者君的正宫之外,就没有一个要养我的!
果然,只有正宫才是真爱,宝宝这么辛苦的更新,你们却只惦记着宝玉,你们的良心不会痛吗!!!
第84章 南海局势
里头那个将自家将军方才扯起的幌子呼啦啦扯了个干干净净的蠢队友还毫不知情, 与李阵一面叙着些闲话一面大大咧咧掀了帘子出来, 这一出来, 便迎面撞上了帐篷前的宝玉并寒烟二人,登时兴高采烈行礼道:“将军!方才属下正与这些兄弟介绍情况呢!”
......不用你解释,就你那嗓门,哪怕隔着三里地也能令人听的一清二楚了。
饶是国公爷素日再有城府再喜怒不形于色,此时也禁不住升起了些将人往死里揍的冲动。他吸了口气, 唇边缓缓挂起了些笑意来,不紧不慢道:“做得好。”
这千户听了此言, 登时挺了挺胸脯, 面上隐隐现出几分自豪之色。
“既然你对这军需一事如此了解,”国公爷继续道, “那这盘点物资一事, 且就交由你来做了。”
他顿了顿,愈发笑的令人心惊胆战了:“只你一人,可清楚了?”
千户憨乎乎应了,随即方才觉出些许不对,苦着脸迟疑道:“将军, 那可是一商队的货物......况且属下不识字儿,做不了账,您也是知晓的......”
“无妨, ”国公爷笑道,“如今学也来得及。与你三日时间三日后务必将册子交到我案上来,可记住了?”
三日——
千户的腿都有些打颤, 整个人晃晃悠悠,全然是不敢置信的模样,简直要为自己掬一把同情泪。
这根本就不是与人做的事儿啊!自己究竟是哪处做得不对,惹到这位爷了?
还未等他将思路理顺,把这事想个清楚,寒烟已然收了伞,带着宝玉进了帐篷。不久,军中的几位将领也皆陆陆续续赶到,众人聚集于一处,凝神静听宝玉说南海沿子的形势。
只是宝玉留了个心眼儿,并不曾将南安郡王有意谋反一事说出口,只于舆图上标了这几月来被倭寇攻占的村庄位置并倭寇大军所驻扎之处,与他们细细说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