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然呢?摆张苦脸也解不了毒,能的话要我婆娑泪眼哭给你看都成。」
就知道......无力翻了记白眼,徐晨曦不禁由衷庆幸起自己不是在这家伙手下讨饭吃,毕竟若老拽着自家老大递拳头实在不怎么象样,难怪雷羿那小子两片嘴皮伶俐得可以,八成就是耳濡目染近墨者黑。
「大爷若还有力气开口的话,可否费点唇舌替在下解谜开释一番?」故意学着人之前疏远淡礼地吊书袋,语气却如戏台人物般油滑,古天溟存心不想让沉闷的气氛再添凝肃。
「人家大美女不也交代了让我做个明白鬼,你不会到这时候还那么小气吧?」
「哦,大门主真的准备等『死』了?」
被逗得多了几分精神却也跟着气不打一处来,唇微挑徐晨曦又是邪肆地一笑,粼粼眼波不经意流转着竟有几分彷若红衣女子的媚惑风情,笑的人一无所觉,看的人却是心头一震怔了怔。
「别指望我还藏了什么后招,我要是料得着她会拿『留情』伺候你的话,早想法子溜了,哪会笨到跟着你大门主做一条绳上的蚱蜢。」
以为他还藏了脱身妙法所以才这般一派悠闲不当回事吗?可惜呀可惜,算无遗策的古大门主这回可得大失所望了。
三言两语撇清关系,长睫垂掩的墨瞳掠过抹黠色,「猜出『人家大美女』是谁了没?『极乐谷』的小公主封若樱,门主大人该不会说不知道吧?」
极乐谷,三十多年前横行武林的邪派组织,行事淫恶叫人发指不说,手段之残忍更让人畏如蛇蝎,扰得江湖鸡飞狗跳人人自危,自诩正义的白道各派更是终日惶惶寝食难安,然而奇怪地却在二十多年前突然销声匿迹。
故意把这三个字端上台面摆着,徐晨曦实是带了点恶作剧的坏心眼,他突然很想知道眼前的天之骄子在彻底绝望时会是什么样反应?真还能这般澹泊安然?
这人并不像他孑然一身没什么好恋惜的,父母俱全,帮众兄弟跟朋友也一箩筐装不完,更别说权势在握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正值颠峰的人生如果在这儿画下句点,真能没有一丝憾悔?
对于自己这个祸首,还能这样说说笑笑地大度宽容?
说是自虐也好皮痒讨痛也罢,他想看,这个伟岸男子撕去面具后裸裎的狰狞,好斩断心底那丝丝缕缕不该起的悸动。
原以为再次确认她的无情后,该如死槁般万念俱灰才对,毕竟二十多个年头活着从来就只为了那份盼,盼着有天在她眼里能有份存在,盼着有天能够得到她的一丝温情一点关爱。
可如今,都结束了,他却诧异地发现为她而伤的痛楚竟也不过如此!?
居然,只不过如此......
比不上过去期待后失望重重叠叠堆垒的失落,也比不上认清自己终止是枚棋子时的泣血椎心,甚至连那段浑噩度日自我放逐的腐化钝痛都比不上。
就因为结果是早已知道的吗?没有全心全意的期待自然也就没有蚀心噬骨的痛?还是......因为这颗从来只为她跳动的心而今多了什么......
徐晨曦不敢想,不敢想却隐约明白那多出的「什么」怕又是遥如天星般难及。
「极乐谷!?等等,你是说刚刚那小姑娘就是我兄弟的娘亲!?」怔然一愣,古天溟显然没想过那看起来比自己还小上几许的少女竟是与父执同辈的人物,更没想到当年自家老爹看上眼的会是如此赫赫有名的「大人物」。
只是极乐公主和自己娘亲......这......老爹的眼光未免也差得太多了吧?
「难不成你以为本事那样大还只是个跑龙套的小丫鬟?有什么好奇怪的,极乐谷本就已药毒闻名江湖,驻颜之术不过其中皮毛而已。」悻悻然应了声,徐晨曦幸灾乐祸地欣赏着这一方霸主难得显露的呆样,顺道也等着后续风暴的临头。
眼下只他们两个,再狰狞的脸色或不堪的骂词都没什么好忌惮的。
谁知等了又等,别说什么怨怼愠色了,那张脸盘上连眉也没纠结个半分,就只是嘴角边惯挂的笑意多了那么点苦味。
「我还在想说是在哪儿听过『留情』这玩意的......极乐谷是吗?老字号难惹的一群哪,看来这回真插翅难飞了。」仰身后倾,连带也把怀中人揽着一块倒,古天溟有些出神地望着画舫顶梁发怔,一会儿却似想到什么般突然咧唇笑了开。
「好在听你的没让老沉跟着来,否则真成了陪葬的,那可就叫人看笑话了。」
不期然被搂着趴枕在徐缓起伏的胸膛上,心音又是没来由地越跳越剧,然而还不及分辨心底流淌过的,徐晨曦就叫下句入耳的给噎得差点岔了气。
「瞧人家一个分舵主过寿席开五、六十桌,总不好送我这个做门主的上路五旗只出半旗,这么寒酸,传出去当真难看得紧。」
努力挣开腰间箍揽的双臂撑坐起身,徐晨曦简直不知该拿什么表情面对这个把敌窝当自家般、四仰八岔躺得再惬意不过的家伙。
如果有铜镜可照,他相信自己现在的模样绝不比刚刚古天溟搬上脸的呆样好上哪去。
就算是苦中作乐,也没人乐到这程度吧?
「怎么?我说的不对?难道你以为老沉会把青旗整个带出来晃?待命而已,他老小子可没这么大方让整旗人马都出来偷闲放风。」望着悬在上方一脸看怪物般瞪着他的男人,古天溟的笑容霎时多了几分欢愉。
「......」紧锁着眉头,徐晨曦突然发现男人横摆在面前的又是副他没见过的嘴脸,只是这回他真的不知该称这个叫什么?
豁达?还是绝望过头得了失心疯?
「别皱眉,想也没用的时候就该放宽心静观其变。」一手枕于脑后,另手则伸指揉上蹙成团死结的眉心,古天溟温言安抚着眼前显然已拿他当疯子看的男人:「反正情况再坏不过也就命一条,没什么好烦的。」
「江湖风雨,青浥也已屹立百年,就算对手是极乐谷,也不会少了我就变得不堪一击。薛伯、小羿、耿子还有五旗主个个都是文武兼备的好手,而且估摸着顶多再两天我爹娘也会转回洞庭,这些个苦差事就交给他们去烦吧。尽人事听天命,竭力了若还过不了这关,也只能说天意......」
仔细道析着自己的盘算,谁知听的人分毫不领情,不但偏脸闪开他的指,紧揪的双眉也没放松半点,反倒越发拉沉了那张秀气的脸孔,到这份上古天溟也只得识趣地闭上嘴,心里头则是忍不住发怵地想笑──
想家里头那窝子哪,每次总巴不得他长舌点多语两句,他却懒得开口;而他难得勤快细说分明的时候,偏又总对着这个嫌他啰嗦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