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
我想在他的生命里留下一丝痕迹。
我知道这很难,但是做不到,我会不甘心。
同时我也可以想象得出,倘若我告诉他我这番理论,他大约仍旧是冷着脸,也冷着声音说:你不甘心?关我什么事。
我怎么爱上了这么个玩意。
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我努力站起来,这个过程中,足足有几十支箭簇从身边飞过。
有五六支带着破空之声,恶狠狠地扎进我身上。
我似乎可以听到箭簇分开空气与微雨,极速飞过来的声音。
似是洞萧,似是龙吟。
也很像他曾经哄我睡觉时候拨动弩弦的声音。
那时我病了,虽然我和他同行不久,但我决定仗着自己生病,大胆作一回死,我想和他撒个娇,想知道他哄人是个什么样子。
他瞪着我半晌,说:你喊我哥,我就哄你。
我觉得这真是没道理的事,他跟谁都自称“哥”,叫我喊他又有什么意义?
我觉得又委屈,又不甘心。
最后他把他的千机匣舒展开来,用漆黑的手套前端的钢爪当做拨子,慢慢弹着弓弦。
其实根本没有调子。
他哼了一首我从来没有听过的曲子,中途只有一句歌词。
“暮怀晚春从此意,一渡长河复圆缺”。
那天晚上的月亮很圆。
我恍惚觉得,大概这是人生长河圆缺里的那个“圆”,能这样和他在一起,我的人生已然圆满。
我紧紧抓着大旗,努力不让自己倒下,眼前的世界完全被我的血染成一片血红色。
他忘了我,我便残缺。
再遇到他,我又完整。
如今他再也不会回来了,我再也无法变成完整的,就像燃烧过后的残骸。
我只想用我最后的这一点残骸,用力把自己烧成尚且可供看一眼的烟火,至少让他觉得,我并不是那样不堪入目。
我不想他就这样忘记我。
可是除了死,我也居然想不到任何方法。
只是因为他说,等我真正死在战场上,就会知道他会不会难过。
或许等他知道我这么听话地死了,会觉得有一丁点愧疚。
无论是哪种感情都好,只要能让他记住我。
只要他记得我。
视线里战火烧黑了的城墙轰然倒塌,遥远的地平线处有一座攻城炮慢慢显露在硝烟中。
一渡长河复圆缺。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