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枝疏影,幽姿冷妍。一眼望去,如海荡漾,若雪满地。
在那一片香雪海中间,坐落着一间小木屋。桓敬之在屋前停下了脚步,轻轻唤了一声,但背上的人却无回应。他眼底不由泛起一丝微薄的笑意,小心轻柔地把蓝芷放下,待开了屋门后便俯身抱起他,稳步走向床前。看了那睡颜良久,他才起身离开。
蓝芷醒来时,天色渐暗,他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盖着的青色棉被。下床穿了靴子,环视了一遍自己所处的这间陌生屋子。
只见方才躺着的床边摆放着一张几案,上头放着几叠宣纸和一方砚台,那竹子制成的笔筒里竖着几只长短不一的毛笔。案旁是几个雕工细致,刻着繁复花纹的橱柜。在那门口边的方桌上立着一面雕花铜镜和一个插着几株梅花的长颈玉瓶。
推开屋门,便有幽幽的香气扑面而来。入目的是一片缀树而生,红殷冉冉的寒梅。一袭青衫的桓敬之,在层层叠叠的花海中眉目格外分明。那根束发的青色缎带在风中翻飞,时不时滑过他的耳际。
一瞬间,蓝芷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仿佛之前经历的种种都只是一个梦境,仿佛生离死别都不曾存在过一般。梦醒时分,抬头便可见得那人温润如玉,风姿卓绝地负手而立。
缓步走到他跟前,花树下的男子璀然一笑,眼角眉梢尽是浓的化不开的宠溺之情。
“可喜欢这里。”
蓝芷看着花瓣从枝头飘下,缓缓地落在桓敬之的衣衫上,一时间竟失了心神,忘了回答。
“本来日后是打算常住在这里的,但眼下我爹答应了这桩婚事,看来这屋子是得空着了。总觉得有点可惜,便趁着你睡着的时候还是带你来这看上一看。”
“路尽隐香处,翩然雪海间……这里就像是桃源之境一般。”
桓敬之闻言伸手揽他入怀,唇边勾起一抹醉人心神的浅笑。手指从他幽凉如水的发丝间穿过,捧着他的脑袋,垂头吻上了蓝芷凉薄的嘴唇。
蓝芷攀着他腰身的双手紧了几分,头也不由自主的后仰。唇瓣间的简单摩挲宛如羽毛般,撩拨的心口处一阵酥痒。桓敬之感受到他的回应,手指流连过他的面颊,吻得深入了几分。起初犹如春日细雨落在湖面上,泛起一圈圈涟漪,随着情到深处,雨点便铺天盖地,一连串地砸下。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彼此的气息在唇齿间交融着,二人贪恋着此刻缠绵悱恻到让人忘了身在何处,今夕何夕的窒息感。不知持续了多久,蓝芷感到一丝眩晕,倚着桓敬之的胸膛,无力瘫软在他怀里。
“很多时候,我一直以为你从未走远。只是你在回忆里等我,而我却从未察觉到罢了。”
他喃喃自语的声音像极了一声浅浅的叹息,仿佛落下一片花瓣,都能盖过它。
“蓝芷,你曾经留下的缺憾今后就由我来填满。”
桓敬之看着他落寞的眸子,猜想他许是想起了那个死去已久的故人,心下生出一丝怜惜。
“我知道你可以弃世俗的眼光于不顾,只是我害怕有朝一日你会后悔今天所做的决定。敬之……如果在开头便看透了那注定要分崩离析的结局,你还会选择继续下去么?等到情根深种,难以抽离的时候,你却不得不接受命运的安排,到时候又该怎么办。是我太自私了么?一直以来只是执念于片刻的厮守,却从未想过要你去接受一个没有光明的未来是何等的残忍。”
蓝芷说完,只觉得这个怀抱紧得似乎要把自己嵌入桓敬之的身体里去。他的脸埋在他的胸膛上,贴着柔软的衣衫能听到心脏激烈跳动的声响,他更加看清楚了现实的鲜血淋淋。倘若他是一只扑火的飞蛾也就罢了,到头来就算灰飞烟灭,粉身碎骨,那也是他心甘情愿去承受的,只是如果在那只飞蛾消亡陨落的瞬间,被那个和他朝夕相处,生了感情的人所看在眼里,那么要他怎么忍心最后留他一人在这世上难过痛苦。
曾经剔仙骨时的决绝,曾经无论如何都想把他留在身边的执着,曾经坦然视死,不顾一切的勇气似乎在瞬间土崩瓦解。
尝过一次阴阳相隔的滋味,他自知那是肝肠寸断的折磨,如今他又怎能眼睁睁看着他重蹈覆辙。
“蓝芷,你不要让我感觉到你在动摇。未来是那么虚无缥缈的东西,你又怎知等来的会是曲终人散的结局……也许你从前受过的伤害至今都还没痊愈,但是你不要害怕,不要退缩……相信我,我许你一个未来。”
桓敬之的语调十分的轻柔,甚至听起来带了点哄骗小孩子的意味,他一手抚着蓝芷的脊背,一手反复摩挲着他细腻柔软的脸颊。
那个叫做子临的故人到底伤了你有多深,才能让隐忍至极的你在此刻将脆弱与不安的一面毫无掩饰的流露出来?
蓝芷望着他的眼神不由坚定了几分,原来的痛楚之色就好像是错觉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仔细想来,在这一百多年的漫长岁月里,他们之间却从未有过承诺。我等你,不过是因为想再重温一遍你的一个眼神,你蹙眉的一个动作,你指尖的温度,你口腔里的气息。若你不爱了,我就放手。若那感情还在,那么我便不去顾及结局,只求携手走过一段是一段。
“桓夫人,笑一个。别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了,从今以后你只管努力幸福就好。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不然我爹和文若他们真当我们婚前私奔了……”
桓敬之执起他的下巴,言语间眸子里闪过一抹轻佻之色。蓝芷扶上他的手,唇角轻勾。
第二十一章:花烛红妆
“阿芷,趁还没拜堂之前你跟我私奔了吧!桓敬之个二有什么好……跟墨大爷走,以后保管你衣食无忧。”
雕花铜镜里的蓝芷,不施粉黛,如瀑情丝用一根镶着金线的大红缎带在发尾处松松系上,嫁衣似火,美人如斯。露出的颈间肌肤在乌发与红衣的映衬下更加温润细腻,宛若凝脂。墨雪不自觉地抿了抿唇,从梳妆台上跳下来,抬手执了他瘦削的下巴不由咂了咂嘴。
“跟你走,岂不是相当于给鬼帝做小么?”
蓝芷微微侧头,避开了他不安分的爪子。
“就南柯那个小白脸也能纳妾啊!要说也是给我做小。阿芷,你放心,跟了我以后,我一定会把那面瘫给休了,全心全意疼爱你一个。”
墨雪丝毫不知道他此时的狂妄样子全然被在冥界那头的鬼帝看了个一清二楚。南柯本是想借着小镜子看看婚礼进展的有无差错,但没想到刚一打开便看到某人俨然一副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姿态。他万年冰山的嘴角一勾“看来这小子最近欠调教得连上下都分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