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袭青衫,本该是清韵风流之人,但他却莫名让人生出一种被压迫之感来。垂眼、冷笑间便有震慑人心的力量。
房门被带上以后,桓敬之又拿出那支簪子出来看。指腹缓缓地摩挲着金簪上头的花纹,动作轻柔地就像是当初抚摸着蓝芷的脸庞一般。有冷风从没关严实的窗户缝隙里钻进来,他不由捂着胸口闷闷咳嗽了几声,唇角却勾起一丝微薄得有些不真切的笑意来,握着簪子贴在心口的位置。
蓝芷,你总算是愿意戴上它了……
彼时,通往京师的一条小道上,四周树木的枝叶早就凋零光了,枝丫上积着的厚厚白雪不时往地上掉。一白一红两个身影在萧条的背景下显得甚是显眼,蓝芷一头乌发软软垂至腰际,连帽斗篷,白衣胜雪。而面前那银发红袍,比他高出半个头来的正是冥界的十殿王爷封月。
寒风扬起蓝芷披散着的长发,时不时掠过脸庞,远远望去便只能看到他那白皙的鼻尖。
“封月……簪子……”
“什么簪子?这时候了你还有功夫想那破玩意儿!墨雪说你动了胎气,忍着些,我现在就带你回冥界。”
听了他的话,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封月这会儿却是俨然有着濒临暴走的趋势。
“你先别管我,我怕……有人会捡了它拿去威胁敬之……”
说话间蓝芷已是眉头紧蹙,额头满是冷汗,衣衫浸湿,如同是刚从水里捞回来一般。那揪着腹部右手的指关节也因为太过用劲而微微泛白,突如其来的绞痛让他血色尽失,连把话说完的力气都没有。
封月不顾蓝芷形同虚设的反抗,直接打横抱起他道:
“桓敬之他是傻子么!居然会把你卷入朝廷的争斗。要是我来晚一步,你现在就已经被抓去了。”
“封月,我知道你为我好……但,算我,求求你好么?你帮我去找到他……”
“墨雪已经去了。”
原本紧紧攥着封月衣襟的手指忽然松了下来,蓝芷的脑袋无力地垂下,彻底失去了意识。
当他合上双眼的那一瞬间,封月觉得天与地似乎一并失了色。怀里的人气息微弱,通身冰凉。看着蓝芷那苍白得接近透明的肤色,他的心不由揪在了一起。俯下身凑上他的薄唇,便有淡淡的蓝色的光芒萦绕在二人的唇齿间,这样的动作持续了良久之后,蓝芷的胸口才又渐渐有了起伏。
“蓝芷,我终是输了……”
原来这几百年来自己的付出终究还是抵不过他和桓敬之间的露水姻缘,想到这,封月的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冷笑。抱着蓝芷在冰天雪地中立了好一会儿,他才举步离开。
封月没有去往冥界,而是施了法让二人一并隐了身。进了桓府之后,他把蓝芷小心地放在床榻之上。看着他安然的睡颜,眸子里的神色不由自主柔和了几分,抬手抚过那精致的面孔,在他唇上落下一个清浅的吻。
转身离开后,封月的眼里又恢复了往常的寂灭,片刻之前的深情眷恋再也捕捉不到一丝一毫,仿佛只有那藏于宽大绣袍里,握成拳状的手指在无声地宣泄着羁绊了百年的不舍。
淡淡的阳光从窗格子里落了进来,蜷缩着的五指缓缓松开,那抹红色的身影就此消失不见。
丰都回魂街上,不似往日的鬼来鬼往,原本的街头巷尾总是能听到鬼怪们的哭号呜咽声,但今日却是出奇的安静。夜幕里的绛红色楼宇上挂着几盏泛着幽幽绿光的灯笼,街边所有铺子皆是无一例外地关上了大门。阴风刮过,白色的铜钱纸币从地上被卷起,扬扬洒洒地飘在半空中。偶然有几片像折了翅的白蝴蝶般缓缓飘落,却被一双黑色的华靴踩在脚下,发出轻微的声响。
封月一路走来竟连半个鬼影也没见着,不由奇怪这些往日看着就心烦的阴魂如今是去了哪里。负手踱步到巷子口时,他被一个急急忙忙跑出来的东西给撞了个正着。那判官本想骂句是谁那么没长眼睛,但看清了面前立着的人是封月以后,立马换上一张笑脸。
“小的该死,王爷你没事吧?”
封月看了一眼行色匆匆的判官,眉头微蹙,抬手抖了抖沾上尘土的袖口。
“崔判官如此匆忙,这是赶着要去哪里。”
那判官闻言,这才想到将撞落在地上的生死簿拾起来,小心翼翼地用袖子抹了抹又重新揣回到怀里。
“下官正是要把生死簿给鬼帝送过去。对了,王爷你回来的时候可有看到白无常?”
听到这里,封月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今日的丰都如此安静阴冷了,想必又是墨雪和南柯吵翻了才导致众鬼们都躲了起来,避免成为鬼帝泄愤的工具。
“没见过,白无常不在冥界么。”
判官捋了捋小胡子,讪讪一笑。
“这……鬼帝的家事,小的也不敢多嘴。”
“你可以把这生死簿交给我,我这会儿正好要去阎王殿找鬼帝。”
“呵呵,那就有劳王爷了。”
封月接过他手里递来的蓝底黑字的册子,揣到袖子里径直离去,只留下一抹红色的背影在月色下渐行渐远。
阎王殿内,南柯一脸阴郁地立在开着的窗户前,光是看着他的侧影便觉寒气凛冽。一束凌霄花的枝条攀岩着外墙延伸入屋内,缀于枝头。因为冥界的植物和阳间的花花草草不一样,所以大多数看起来都带着点寒凛凛的幽光。
听到脚步声,南柯下意识的回头。但看到来人是封月以后,眸子里闪过的微弱光芒便转瞬即逝。
“我看到墨雪了,他现在应该正在去救蓝芷的相好的路上。”
“蓝芷相好眼下不就站在这里么。”
封月从那碧绿的枝叶间捻下一朵橘红色的花朵,握在指间。
“你要崔判官送生死簿来,不就是为了讨好墨雪么。”
“我若真这么做,岂不是会坏了你当初的计划。”
“你改了吧,我收回之前的主意了。”
“总算要放手了?”
南柯万年冰寒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惊异的神色来。
封月轻轻一捏,那凌霄花的深色汁液便顺着指尖淌了下来。松手之后,原先还是娇艳欲滴的花朵即刻失了生命。
南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就不再多言,接过他手里的生死薄来到桌案前坐下。执起一支由人骨制成笔杆的毛笔,蘸了赤色的颜料,在纸上了了画了几笔。
第二十七章:不辞冰雪
墨雪寻到桓敬之的时候,他正垂着头把玩着手里的两只簪子。于是他也不着急显出身形,而是就立在他边上看他倒腾。不过墨雪没想到的是,那看似普通的簪子,其中一支的中间部位竟是空心的。看着桓敬之小心翼翼地用另一只的末梢尖端把藏在里面卷起来的纸张给挑了出来,墨雪不由惊呼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