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从大门经过,哪怕只是飞过一只苍蝇,也无处遁形。赵宁大概猜到了自己和刘奇会经历怎样的盘问,他突然在心里想到了一个把局面控制到自己最有利的方案,默默将所有可能出现的情况在心理预演了一遍,然后便开始行动了。
刘奇是日常溜号人口,门禁里的各位值班工作人员已经对他形成了免疫机制,大概是在很久之前就得了刘家明确的免责协议,不管这只破罐子单独溜出去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都与关卡的安保无关。
刘奇大摇大摆地直冲冲往正儿八经的大门口撞,吸引了大部分的视线。
平时这位破罐子就颇为平易近人,谁的话头都能接上两句,话痨地十分接地气。这也是赵宁一直很欣赏甚至十分羡慕的地方。
“奇哥今天怎么开起十一号来了,吃过早饭了吗?”
“吃了吃了,大家都吃了嘛?我出去逛两圈,要是我家里有人问起来…老规矩哈。”狭促的表情在刘奇那张脸上显得十分的神采飞扬。
“知道,就说没看到嘛。”大家也乐得跟他玩笑,确实只是玩笑,毕竟监控是没有办法撒谎的,只看有没有人上纲上线地追究而已。
赵宁出门的时候穿了一件极其低调的卫衣,趁着那伙人把全部的焦点都放在了刘奇的身上,
将连接衣服的帽子扣上,帽檐前扯拉低,低着头,贴着墙根往外冲去,像一道疾驰而过的空气。
但终究还是逃不过某些专业人士的眼睛,没走出多远,就听见身后有人嚷了起来,“谁?站住,进出要登记的。”
赵宁头也不回,装作没有听见,相信刘奇可以搞定的。
“那是我朋友,跟我一起下来的,他有点怕生,你们小点声别吓着他了。放一万个心,绝对没事的,有我呢。”
破罐子先生兀自周旋着,心情颇好的东拉西扯,作为绝佳的掩护,让另一边的赵宁远遁了。
脱离了那个自己无比熟悉却异常高压的环境,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到路口拦了一辆路过的出租车。
进入人声鼎沸的城区中心之后,赵宁放任自己漫无目的的瞎逛。莫名想起了以前偷偷看的那些杂书里关于大隐隐于市的故事讲解,从心里蒸发出一种类似于惬意的感觉。
可是生理上的的问题并不会受到心理上立竿见影的调试,发烧的症状还是很明显,比如胸腔里的灼烧和耳后的迟钝。
赵宁在一家便利超市买了瓶水,然后灌了一大半下去。因为吞咽的姿势太过粗犷,有小股的水流逃逸而出,水渍在浅色的卫衣上留下的沾s-hi痕迹很明显。
他太喜欢这种自由无拘束的感觉了,所以丝毫没有对赶赴药店的迫切,整个人的状态甚至称得上是优哉游哉了。
这时候,有一只流浪狗从远处朝他飞奔过来,在距离他一米远的地方停住,显然还有些戒备,眼睛却一直s-hi漉漉地望着他。这时候赵宁不过距离方才的便利店还不到十米远,水瓶里的水还剩大约五分之一。
赵宁对着这只莫名出现的小动物歪了歪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然后他笑了一下。“我懂了,你渴了,想喝水对不对?”
他刚一蹲下,还没来得拧开瓶盖,那只小狗却像是被眼前人类突如其来的形态变化吓了一大跳,迈着粗短的腿往后跳了两步。
眼睛却从来没有转离过,而且依旧是水汪汪的。赵宁慢慢拧开水瓶盖,让瓶身倾斜,里面的水呈细线流出。真没办法,一时半会还真不知道要上哪去找一个像碗一样能盛水的容器。
赵宁还在担心原本就余量不多的水流尽了还不能把对方吸引过来,没想到那只小狗还是很快察觉到了他的用意,跑过来喝水。
是因为渴得太厉害而放下了防备心吗?赵宁伸出另一只空闲的手,开始温柔地抚摸这只流浪的小狗。
小狗把水喝完了之后,在原地抖擞着自己的毛发,赵宁却在想这一点是不是不够它喝,要不要再去买一瓶。
站起身时一阵强烈的眩晕和呕吐感,赵宁才想起来自己的身体状况,那只小狗在他身边欢快地绕着打圈,用尽全力吠叫也因为太过幼小的原因音量感人。
赵宁看它一副生机勃勃的样子,便放弃了要再去买水来喂的想法,轻声说:“我要走了,再见。”
往前走去,那只小狗缀在他身后没有离开,赵宁回头不解地看了看,他停下那小东西也跟着停下,身后的尾巴摇个不停。
“快走吧,我大概也要赶快去买药了。很抱歉我没办法收养你,也不知道能为你找到什么好去处,但你会坚强地活下去的对吗?”
赵宁再次转身之后,没有听见身后亦步亦趋的声响了。
他突然觉得很难过。
【注:他人即地狱。——《圣经》
第49章
赵宁迫使自己不要再回头,步履匆匆地在下个街角迅速拐去。
身旁某些商家巨大的落地窗上能反s_h_è 出他的倒影,赵宁不是个多爱照镜子的人,但还是忍不住人的条件反s_h_è 往里看了一眼。
然后他在玻璃的那头看见了一张满是惊喜意外的脸,原本并没有注意到,是里面的人用手在敲玻璃才引起了他的注意。
“赵宁。”
好像是大学里的某位同班同学,赵宁在脑海里想了很久都没有想起她的名字,觉得很不礼貌,细细地思索着待会要怎么避免这个尴尬。
那位女同学很快地从店里走出到他面前,结束了一扇玻璃之隔的境况。
“嗯,好巧,你也在。”
赵宁才发现他刚才停下脚步的地方是一家女装店,摸了摸鼻子,已经有了尴尬。
“是好巧啊,你一个人吗?”那姑娘脸上表情已经远远超过了热情的范畴,那是年纪尚轻的赵宁完全不能一眼洞悉的东西。
一个身体不适的周末,接二连三的遇见认识的人,赵宁在心底叹了口气,早知道刚才就陪那只小狗多玩一会了,避开这一段。
“嗯,我一个人。”赵宁脸上找不到半点不耐烦。
“吃早饭了吗?吃过了啊。那要不要一起吃个…那要不要一起坐坐去喝点东西?”
赵宁在对方磕磕巴巴的语句中略微皱起了眉头,不明显。他想不起来和这个姑娘在学校里有什么交集,甚至连半点说过话的回忆就搜寻不到。
“谢谢,不用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大概是因为身体上的不舒服,让他少有的丧失了敷衍的耐心。
在转身之前,那女生似乎太过于激动,从磕磕巴巴直接过渡到了口不择言。“我没想到能在学校外面遇到你,他们都说如果你出门身后可能会跟一大群人,就是类似于保镖的那种,没想到你是一个人,我有很多话想对你说,能给我一点点时间吗?”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装傻充愣实在是一点意义都没有。赵宁大概能猜到‘有很多话想对你说’里面究竟蕴含了哪些。
“我想你可能误会了,我只是个普通人。”赵宁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有些带着水光的微红,是因为发烧持续时间过长而导致的,但看在对方眼里显然不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情。
像是欲盖弥彰的山岚雾霭,能沉淀万千星辰。
“不好意思我真的赶时间。”赵宁转身就走。
那名叫张晓的女同学在他身后瞬间红了眼眶酸了鼻头。
从进A大的第一天,她就发现了班上有位与众不同的男同学。他不住校、不参加绝大部分的班级活动,低调游离却天生瞩目。
班级、学院甚至整所学校都有关于他的传言。版本无数,所有剧本里都附带一个家世显赫的背景。可是张晓却知道他会在下课后一个人默默地走到学校的食堂里去排队打饭,而且吃得还是那些寡淡无味的廉价蔬菜,也曾听人说,他考试月的时候会到学校里来找个偏僻的空教室看书自习。
乍一看确实好像只是一个不合群却颜值格外出众的男生,对周围所有的打量关注视若无睹、讨论私语置若罔闻,我行我素却又温和有礼。
A大的生源里有很多非富即贵的学生,可这个叫赵宁的男生就是不一样的。
就张晓所知,他占据了班上所有女生茶余饭后的话题中心,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会和这样一个男生成为同班同学同学,算是一种幸运吗?
可多少人明里暗里主动出击过,他上课时候惯常坐的那个角落里的位置,里面的情书大概都落灰了吧。还有那些异常大胆的,直接走到他面前,可如何热烈直白大声宣告,除了一句“谢谢”又能得到什么呢。
张晓绝对不算是胆子大的,家庭条件在A大里也不知道有没有达到平均水平线。她唯一勇敢的一次,是在考试月的时候转遍了所有的教室,默默寻找那个刚刚离去的身影。
只要能和他在一个教室自习一会,也是好的。可是她没有找到过,而今天却在一条完全再普通不过的大街上遇到了这个人。
人生何处不相逢便成了世间最大的惊喜来源。(*)
真的不是因为那些捕风捉影的传言,哪怕你真的只是一个普通人,我也想要了解你更多,至少能陪你去吃食堂,和你在自习教室里小声地讨论题目。
你也是我百转千回却又微不足道的小秘密。
已经走远的赵宁当然不会获悉这柔肠百转的少女情怀,他只是在想今天的黄历上肯定有不宜出门这一项。
夏季,越接近中午太阳光越炽烈,赵宁看到自己身侧的影子已经以为阳光投s_h_è 角度而逐渐变短,心里无端生出难以抑制的焦躁。
而同一座城市的另一边,李广穆正在面无表情地在山道上打着方向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