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占 作者:半昏连年(下)【完结】(10)

2019-06-17  作者|标签:半昏连年

  橘黄色的残阳迎面而来,虽不十分刺眼,但赵宁还是在猝不及防之下闭上了眼睛好一会才重新适应。

  李严修很缓慢地开了口。

  “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

  赵宁愣了一下,他这是想打听自己亲弟弟这几年以来的生活状况吗?为什么问得这么奇怪,是不是少了一个字?

  “还不错,挺好的。”赵宁答得平心静气,没有夸大,更没有丝毫勉强。

  李严修似乎是牵起嘴角笑了笑,太过疲惫的神态之下,那笑容显得有些凄苦。

  “挺好的?”李严修反问了一句,恍然想起况为第一次回来的时候似乎也说了同样的三个字,然后他也是这般不以为然地重复了一遍。

  历史一直在重演。

  不仅仅只是惊人的相似。

  【注:‘对子骂父则是无礼’—— 《世说新语》之《陈太丘与友期》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庄子?山木》

第76章

  赵宁被迫坐了太久的车,整个人的精神面貌实在称不上太好。时隔多年,可能也有上了年纪的缘故,他竟然有些经不住这日以继夜的舟车劳顿。原本还强打着精神用以应对未知的人物与危险,但不知道为什么,当真正和李严修面对面的时候,他又松懈了下来。

  赵宁靠在身后的椅背上,疲态尽显。

  李严修站起了身似乎是准备离开阳台,在与赵宁擦肩而过的时候轻声说了一句:“去洗漱一下,换套衣服。我待会让人来给你打理收拾一下。你不该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赵宁。”

  赵宁完完全全跟不上李严修的节奏,但对他话语中对自己现如今形象的嫌弃瞬间心领神会。

  简直莫名其妙。

  什么叫‘折腾’,什么又叫‘不该折腾成这个样子’?

  他还来不及置喙什么,李严修又略侧过头扔下一句:“我先去处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待会一起吃晚饭。”

  在赵宁的异常懵懂中,李严修大踏步地离开了自己的视线范围。

  赵宁皱起眉头。神经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以为季远的某些言行已经足够让人匪夷所思了,没想到他今天见到李严修,才惊觉一山更比一山高,人外实在有人。

  好歹季远不正经的时候会把那份不着调挂在脸上昭然若揭,李严修这种正常无比的不正常才当真让人难以预料、猝不及防。

  赵宁跟着别墅里的服务人员进到了里面的卧室里。既来之则安之,何况他是真的累了。

  洗完澡出来之后看见了床上李严修命人给他准备的衣服。

  啧了一声。

  早在八年前就穿腻了的东西,现在再看见竟然丝毫没有新奇感。然后在下一秒就胡乱生硬地套在了自己身上。

  穿什么都一样,我还是我,也只是我。

  只是当剪刀在头顶上飞舞,赵宁看见那些在以白色围布为背景之下,飘零纷飞的落发的时候,竟然真的滋生了一丝恍如隔世的错觉。

  尤其当一切的‘打理收拾’都结束后,赵宁看着仪容镜里明晃晃的自己。难得的有了哀伤,一点点,并不多。

  就像他原本真的以为,再次踏足A市的自己一定会撕心裂肺痛不欲生,甚至呼吸不顺地倒在地上颤抖着喘不上气。

  然而没有,都没有。以前书上说,你不放声大哭就没有人知道你的痛苦。但切身体会告诉赵宁,当人真正被痛苦湮灭的时候。地球依旧在转,世上仍有人在放声大笑。

  这世界并不会因为你的苦痛而又任何改变,鸟语花香依旧,物是人非仍然。

  个体的感情抵达极限,甚至个体毁灭,根本没法给广辽的宇宙带来任何的影响。亦或许,痛苦根本没有极限。毕竟人不可能真的立刻吐血三升,倒地而亡。

  生活还在继续。

  苦痛会继续,希望与欢乐也会有新的生机。

  赵宁略微侧了侧头,镜子里出现了八年前的自己,做出了八年前最常做的那个动作。

  历史总是重复,时间有一定的轮回x_ing。

  李严修忙完了,派人来通知他去吃饭。

  赵宁一直配合度很高,没有吵闹,没有试图违抗或者逃跑,甚至没有殚精竭虑地想要重新联系上李广穆或者季远。

  他还扛得住,想看看李严修究竟想玩些什么花样。

  再次被带到了刚进门时候来过的那个露天阳台,边沿上的廊灯昏暗无比,李严修孤单地坐在夜色里,赵宁完全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恐慌的理由和必要。

  唯一不正常的是明显被精心布置的那张餐桌上,正中央摆放着的精致烛台。

  李严修也换了一套衣服,依旧西装革履,可能唯一的变化是更加人模狗样、风度翩翩了一点。

  赵宁再次在他的正对面落座,李严修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无比认真的一眼。

  “赵宁,离开他吧。”李严修的语调在夏夜的黑暗里像是叹息,那是赵宁并不能理解的忧郁与哀伤。

  而赵宁在心里想,这是不是就是某些狗血无逻辑电视剧里的那些豪门家长做派,‘给你X百万,请离开我儿子/女儿’那种。

  赵宁控制不了自己的脑洞,然后直愣愣地笑了出来。不带任何嘲讽和不屑,确确实实被逗乐的那种微笑。

  有服务工作人员把食物端了上来,打断了这一段偶像剧式的尴尬。

  离开他?

  他是我的命啊。

  怎么可能呢。

  他是无价的。

  是西餐,非常标准的西餐。楼下甚至响起了悠扬的小提琴曲,是真人即时拉的现场版。传到二楼露天阳台上的音量刚刚好,又不会有演奏者正站在面前的尴尬感。

  赵宁该死的在第一段和弦中,脑海中就浮现出了那首曲子的名字。

  cao。

  在严丝合缝地将餐巾铺设在大腿上之后,赵宁顺着李严修的致意,举起了刚被对方斟好酒的高脚杯。所有的礼仪标准他都没忘,那些骨子里的深刻烙印早已经渗进了他的灵魂里,如影随形,不消不灭。

  就像十年前练过的那些小提琴曲。

  烛光晚餐,如果是日复一日不断重复累积的生活习惯,那这位李严修先生当真生x_ing浪漫,甚至极有可能是位情场高手。

  暖色烛光摇曳,红酒微醺之下,对面人的脸仿佛也在随之轻微跳跃,赵宁恍然间有了对面坐着的是自己爱人的错觉。

  整整两天没见了,思念从来蚀骨,但他还不至于对着李严修饮鸩止渴。

  李严修微笑于赵宁猛然移开的目光,他想起了很多。比如,第一次看见赵宁是在八久年前。

  比李广穆晚,但也没有晚很多。

  惊才艳艳、精雕细琢、举世无双…似乎所有这一类形容词都可以被很好的兼容,又偏偏不会给人一种艳极至妖的过分感。

  大概是鼎盛时期,‘山上’的财力与势力浇灌到了极至,才能培育出这样一个堪称鬼斧神工的继承人。

  这样的天之骄子,竟然轻而易举的就动了凡心。难道真的是越在外人眼里高不可攀望尘莫及的角色,反而更容易糊弄更好骗吗。

  因为大家都盲目界定了对方标准的高昂与严苛,所以反而没人敢轻易下手,都故步自封着。

  才轻而易举被李广穆那个废物捡了个大便宜。

  不知死活当真可以当成一种才能来用。

  李严修自己浅尝辄止,却给赵宁续杯不断,并用寡淡又温柔、轻缓又疲惫的语调说出了不容置喙地命令:“喝光它。”

  赵宁空有一颗想把杯中物尽数泼在对方脸上的心,奈何自己的身份不过是一个人质阶下囚,除了听从屈服别无他法。任由李严修此刻极尽礼遇温柔,但这人的人品赵宁实在不敢恭维。明哲保身方为上计,只要不是太过分,就实在不必苛待自己,给对方出手宰割造势。

  牛排和配菜赵宁吃得并不多,任谁坐在一条毒蛇的正对面都没有大快朵颐的勇气,尽管没到食不下咽的地步,但确实鲜有入口。

  酒精荼毒着胃壁细胞,并不好受,但赵宁知道这已经算是很温柔的刑罚了。俘虏不能讲究人权,相反更应该知足常乐。

  蓄势待发,等待着突围,或者,被营救。

  李严修把膝盖上的餐巾取了上来,标志着用餐的结束,赵宁终于如释重负地放下了刀叉。

  从座位上站起身的李严修径自走到了围栏边,在满目皆黑的视野中远眺,不知是在等待着什么。

  赵宁实在想不通他忧郁的理由。也并不想懂。

  同时在心里庆幸,李广穆除了面容五官,再找不出与这个兄长的丝毫相似之处。没有那些显而易见的心机深沉,也没有故弄玄虚的虚浮浪漫,更没有这种难以名状却真实存在的忧伤与负担。

  前者会让他厌倦,后者…会让他心痛。

  幸亏我的他,一无所知,也一无所有。

  其实上次在季远的别墅里,赵宁就察觉到了自己酒量的后退。时隔七个寒暑春秋,他早已经喝不惯了。所以现在才会难以抑制地晕眩,何况刚才在李严修的命令之下,他实在是被迫喝了不少。

  赵宁的手在餐桌下收紧,用指尖抵住手掌侧边的皮肤,用力刺下。

  希望借助疼痛让自己保持清醒,然后他惊恐地发现了自己强弩之末式的无能为力。

  赵宁难以自抑地恐慌了起来,在现下被捕获囚禁的状态下,他唯一的倚靠与筹码就是他自己。如果他连自我意识的控制都丧失了,那就当真成了刀俎上的鱼r_ou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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