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显然也在李广穆转过头之后受到了惊吓。“你…你…”
显然这少年就是刚才紧随自己身后,电梯出来的那伙人的领头或者说簇拥者。说来还作为及时雨给自己带来了可乘之机,按理说他还应该感谢对方。只是,当然,他并没有这么客套。
李广穆认真地看了他一眼,还是没想起这人的名字和身份。
然后转头回到了病床上的那个人。
是老了很多的李隶。灰白的头发和松弛的皮肤,岁月从他身上流逝的痕迹藏不住。李广穆看了他身上的病服以及周边环绕的大型现代医疗器材,心里无波无澜。
纵然有苍老和病态,但看得出,离日薄西山的奄奄一息都尚且有些距离,更遑论行将就木。
李广穆皱起了眉,说实话,真的看不出李隶哪里有一丝半点‘快不行了’的样子。
这群人在搞什么猫腻、玩什么幺蛾子都无所谓,但是能不能先把他的赵宁还回来。
“阿穆。”
病床上的李隶呼唤了一句,也听不出过多的惊喜与激动。
倒是李广穆身后的少年,以及跟随对方之后的簇拥者们率先躁动了起来。
“是小穆,真的是小穆,原来老四说的是真的…”那少年身后一个中年男人眼睛发直地开始神神叨叨。
不知道是被吓得还是只是太过震惊,或者两者兼有之,那少年的脸上溢着充血的红。
然后一路红到了眼睛,“都睁大狗眼看清楚了,人可不能乱认,走了八年了,鬼知道是死是活,鬼知道这人是不是从哪钻出来的冒牌货。”
这句话是他看着李广穆的背影说的,然后转头冲向病床。“爸爸,你也别被骗了。”
李广穆从少年对李隶的这句称呼中才恍然对方的身份。
那个在电视机前看着剧情浮夸、台词混乱无厘头卡通片的小毛头?居然转眼就长这么大了,怕不是偷吃了化肥吧。
李隶却丝毫没有理会这个在李广穆印象中最得他宠爱的老来子,直接对站在病床好几米远的李广穆招了招手。
“阿穆,你过来。”
李广穆走了过去,站定在了病床边。
脑海中除了季远说的那句‘什么也别管,先把L集团哭到手再说’,更多的是更久远一些的画面记忆…
‘天天不务正业,书书念不好,公司公司指望不上,你说你能干些什么。’
‘一天到晚除了那几辆破车你还知道点什么。’
‘成天躲在阿修身后混吃等死,你妈要是还活着,也能再让你活活气死一回。’
‘你来干什么,你就是要天上的月亮你大哥也能给你摘来。’
…
‘你这个样子,拿什么到你喜欢的人面前去立足,拿什么安身立命给他看?’
纷至沓来,全无遗漏。
李隶认真地打量着这个离家出走了整整八年的儿子,发现他还是和以前没什么变化,甚至看起来要更‘出息’了一些,脸上有了满意的神态,甚至试着想伸出手去拉他的手腕。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李广穆猛地避开了李隶的动作,皱着眉十分排斥的样子。
而李隶像是被他挥手的这个动作给刺激到了,开始倚靠在摇起的病床床头上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他这一通撕心裂肺的咳嗽,才让李广穆抓住了些许眼前这人当真病入膏肓的认知边角。
李广穆身后一直被晾着的少年却像是把握住了什么了不得的时机,一股脑地就开始往病床这边冲。赶忙伸出手,像是要给李隶拍背伺候他顺气,帮助他缓解病痛。
却被咳得不像样子的李隶坚决地推开了去,显然不想买这份新鲜热乎的父慈子孝的账。
那少年不顶用,旁边一直留守的医务工作人员却不是吃素的,立马蜂拥过来给李隶疏解症状。
李广穆乘机后退了好几步,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一阵风风火火的手忙脚乱。脸上没有表情,全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淡定模样。
而另一边,早已经离开别墅的李严修接到了况为紧急汇报给他的突发情况。
眉峰明显上扬之后,脸上的表情都鲜活了不少。
“竟然先去那边露面了吗?你说,他这是变聪明了,还是…变心了?看来所谓至死不渝的爱人,对他来说也没有这么重要嘛。什么情比金坚,说了都是糊弄那些热血上涌年轻人的。”
李严修的嘴角弧度里除了嘲讽还是嘲讽。
甚至有了明显的愉悦。
是一种类似‘果然自己才是对的’以及‘终于打破并摧毁了一直梗在心头那根刺’的那种愉悦。
在这场棋局了,有且仅有一位上帝。
就是,也只能是他李严修。
电话那头的况为根本没法回应李严修近乎自言自语式抛出的这些问题。
“别着急,对手成长也是一件好事,这样赢起来才能更有成就感不是吗。别着急,去把那个谁…那个叫言景的男艺人给我先联系上准备好。这可是我送给我这离家多年亲弟弟的重逢大礼,相信他一定会喜欢的。”
李严修对即将开幕大戏兴趣盎然的那张脸隐藏在遮光玻璃之后的车厢里,想躲在潮s-hiy-in冷洞x_u_e中吐着信子的冰冷毒蛇。
而在医院不远处某栋建筑内的高层咖啡厅里,季远站在落地玻璃窗前,带着脸上的墨镜俯瞰着脚下川流不息的车道。
透过透明与滤光两层玻璃的视线始终没有聚焦到某一点。
藏在墨黑镜片后的那双桃花眼波光流转,像是那里面沉着的那湾深不见底的桃花潭中,也将有一只恐怖猛兽即将打破多年的束缚,破水而出。
都走着瞧。
胜负未定。
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不妨,咱们都…走着瞧。
第83章
李广穆一直在病房里呆站着,找不到合适的台词,更找不到合适的动作。
就像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出现在这里的意义。
赵宁已经弄丢好几天了,他只想尽快把人给找回来,然后牢牢地圈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再不放手。
那跟着少年一起进来的中年男子不知道跟那小屁孩耳边絮叨了些什么,那孩子原先豪猪一样浑身炸起的刺竟在这些絮叨下一根根偃旗息鼓地收敛了回去。
活生生把自己憋成了一只红眼小白兔。
“二哥。”小白兔喊了李广穆一句。
李广穆双眼放空,置若罔闻。
其实他心里也有自己的隐患担忧。
如果赵宁真如季远所说在李严修的手上,那李严修会怎么对待他,会跟他说些什么?
会不会苛待?
会不会轻而易举告诉赵宁八年前的一切?
不过相比于赵宁不在自己身边,这些担忧都显得微不足道不值一提。未来失去的恐慌终究抵不过现在的失去的痛苦,他觉得这两天以来的每分每秒都十分煎熬。
而现在同样显得难熬的还有旁边站着的红眼兔小先生,正是年轻气盛之下自尊心比荷尔蒙爆发得更为激烈的年纪。好不容易捏着鼻子掐着嗓子喊出了这句打脸式的‘二哥’,居然直接被李广穆视若空气,难免气愤又难堪。
在对方尴尬得眼睛都又红了一个度的时候,李广穆才后知后觉地回了一句:“嗯。”
从红眼兔喊出口到李广穆给出回应,中间间隔的这段时间一分一秒全砸在地上碎裂成了大写的‘尴尬’二字。
而显然这世上不仅仅充满了‘人不可貌相’的淋漓恶意,基于对对方x_ing格的不了解而自我解读出的情绪才更为要命。
他们不懂这是李广穆正常范围内能发挥出的迟钝,当然更不懂他偶尔还会超常发挥。
“你叫什么来着?”
这四个字一出口,周围但凡听见了的人简直倒吸一口凉气。气氛俨然不再是尴尬,简直令人窒息。
那红眼兔更是被逼得差点再次变身成了一只河豚,还是胀着气快要把自己炸裂的那种。
只听他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二哥,我叫李启辉。”
李广穆问完别人名字之后也再没有了下文,别说记住,有没有听进去都犹未可知。
最不希望看到李广穆出现的人自然非李启辉莫属,李严修依仗自身的年龄优势再加上在公司运筹帷幄这么多年,地位已然不可撼动。而李广穆作为他一母同胞的亲弟弟,理所当然会成为如虎添翼中的那双翼。
然而此刻一直站在李启辉身后的李老三,却在之前不止一次地告诉过他,凡事未必。亲兄弟明算账不说,阋墙也不是什么少见多怪的事情。
尤其是李严修和李广穆这两兄弟。
李广穆为什么突然失踪了八年?
“因为他爱上了一个男人啊,听说那男人身份还有点不一般。李严修受不了这个,于是把人逼走了?”当时李启辉就是这么回答李老三的。
是啊,为什么日子过得好好的,突然要离家出走呢。而且还一走就是八年,这八年当真是一点音讯都没有,下落不明不说连生死都未卜。
“李严修因为一个男人就容不下自己亲手带大的同胞亲弟?这八年他就当真一点也没想过要把人找找,就从没关心担忧过这个亲弟弟的半点死活?”当时李老三脸上就是这么一派老神在在、神秘兮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