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串的列表里都没有出现的那个特殊的称谓的未读提示。
短信界面,‘我的’发来的最后一条讯息,还是昔日赵宁在齐鸣的围追堵截之下匆忙发出的那条。
‘我等你。’
李广穆看到分辨率极低的屏幕上最末尾的这三个字,玻璃屏上都被他按出了彩花。
你再等等我。
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再等等我,好吗?
通讯软件里,为数不多的几位联系人头像上都出现了红点,只除了那个特殊称谓。
李广穆点开了列表上暂时排在第一的那个对话框,是汽修厂的胡哥。
满屏的单方面消息,最后几条消息是最近才发过来的。
一句文字带了两张图片。
‘木头,赵宁留了一个东西给你,你抽空回来取一下吧。’
下面是两张图片,背景是汽修厂的收银台,上面是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木盒。
原来赵宁曾经回去过那个几千公里公里之外的小城市,而且还特意去了汽修厂给自己留了一个东西。
为什么要这么一大圈?绕了几千公里的弯路?
李广穆盯着那个木盒迟疑了很长一段时间,潜意识的所有感觉与情感都在告诉他那不仅是一个极其重要的东西,很可能还意义非凡。
赵宁为什么会刻意走这么远留一个东西给自己?
李广穆低头沉思了好一会,但愿那个叫钟鹤的男人对齐鸣的影响作用力足够大。毕竟对齐鸣而言,金钱未必能轻而易举地在他身上打开缺口。
“我在原先的那个城市落下了一个很重要的东西,你可以去帮我取回来吗?”
齐鸣接过手机,并不明白这上面显示的那个小木盒能有什么值得兴师动众的契机。
“抱歉,这超过了我能私自决定的范畴,如果你非要不可,我可能要去请示李严修先生。其实你知道的,按理说,你是不能接触任何他点头以外的任何人与物的。”
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偷渡手机已经十分违背他的个人原则与底线了。
李广穆认真地看着齐鸣,猝不及防地开了口:“这是赵宁给我的。”
齐鸣依旧摇头,“很抱歉。”
“赵宁说他的朋友很少,你也曾说钟鹤是你念念不忘只想再见一面的人。”
其实赵宁从来没有跟李广穆提过自己‘朋友’的事情,他们甚至从来不聊这个话题。他们相濡以沫的那八年里,往事讳莫如深,根本不提过去。
李广穆根本不知道这个钟鹤是何方神圣,和赵宁又究竟有着怎样不为人知的深情厚谊。突然福至心灵地讲出这么一句,也不过是病急乱投医的临场发挥。
他只能依稀感觉到齐鸣对钟鹤的感情很不一般,可能和他对赵宁是一样的。将心比心,齐鸣总该有所松动。
过往缺失的人品仿佛在这一瞬间被补齐,李广穆听见齐鸣叹了口气,说:“好吧,你给我一个取东西的凭证,然后我让信得过的人去给你取回来。”
李广穆不会对齐鸣说谢谢,他最多也不过是在心里感激了一下那个叫钟鹤的人。
而在同样距离不过十数公里的另一座高楼里,季远正在休息室里一边补妆一边看唐发给他的视频。那栋高楼是天朝某个知名视频平台的总部大楼,其中一个录影棚正在进行一档节目的录制。
季远正在跑这一单通告,刚趁着间隙从百忙中抽出时间来看了看唐关于赵宁的情况的汇报。补完妆,刚走出休息室,迎面和一群人撞了个面对面。
对面为首的男艺人率先对着他点头打了个招呼,“季老师。”
那男艺人点头的时候还略微欠了欠身,礼貌至极,却丝毫不会让人觉得谄媚。而且对方停下脚步站着的时候脊背挺得笔直,整个人的气质站出了个落落大方。
季远身后的张芮也恰到好处地给出了提示,“真巧啊,钟鹤老师今天也是来赶通告吗?”
原来圈子里出了名演技过人、业务零差评的钟鹤平时就是这种低调谦逊的做派。季远抬起头认真又不过分地打量了钟鹤一眼,笑着点头回了一礼。“对我这种入圈不久的新人而言,钟老师才是真正的前辈楷模,钟老师先请。”
唐刚才在手机说赵宁的病情有点严重,季远本来已经心烦意乱到了谷底。但此刻在休息室外的走廊里与钟鹤‘狭路相逢’,也只好笑得滴水不漏。主动带着身后的张芮以及别的工作人员略微靠边移动了一下,给钟鹤空出一条‘康庄大道’邀请他率先通过。
钟鹤及他身后的团队也在第一时间往对面的墙壁靠了过去,最前方的钟鹤本人也伸出了一只手说:“季老师客气,您先请。”
既然大家明面上的礼数都尽到了,再在一条过道上彼此谦让来谦让去也没多大意思。季远笑了笑,率先挥了挥手:“那我就先走一步了,相逢即是有缘,改天钟老师有空请务必赏脸一起吃个饭。”
钟鹤也笑着回答:“一定。”
季远走远之后,钟鹤却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盯着季远的背影打量了许久。
等到因建筑结构而不得不拐了个弯,彻底脱离了对方视线之后,季远边走边问身边的张芮:“这个钟鹤挺有意思的,他的人气底子比我硬多了吧,这么赏脸?”
张芮小跑着才能跟上季远的步伐。“钟鹤对人一直都挺客气的,圈子里口碑相当不错。人低调不说,路人缘极好。凡是知道他的,就算不是他的粉,也绝对不会是他的黑,他和言景简直就是两个路子。不过我觉得他平时客气归客气,今天确实是…有点分外友好了。不排除是因为我们暂时还没有资源冲突的原因,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争锋相对的对手强。”
季远简单地回应了一声,就把这件事给抛在了脑后。
而与之背道而驰的钟鹤团队里,地位与张芮相当的团队女经济人问钟鹤:“示好是应该的,但没必要这么客气吧?要不了多久搞不好就会在同一个通告里遇到,到时候他以为我们好欺负怎么办?”
钟鹤转过头,脸上有着分外斯文的温和。“他是我一位朋友的兄长,对他尊敬些也是应该的。雯姐不用多心了。”
“你朋友?哪一位?”被称为雯姐的经济人震惊了一下,钟鹤的个人空间与私人生活极其简单,简单到平时要是不工作,她都怀疑钟鹤会在家里安安静静地看着自己种的那些花花CaoCao而不出一步门,不说一句话。
谁都不知道,业内几乎零差评的钟鹤,私下里过的是没有半丝年轻气息,只愿意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养花弄Cao的退休大爷日子。而且,这位过分年轻的‘大爷’还有点自闭。
‘钟大爷’能主动说是自己的朋友,那可能的确是是实打实真真正正的...挚交好友。
钟鹤笑了笑,可惜眼眸太过深邃,那潺潺暖意始终达不到眼底。
“你不认识的,很久以前的朋友,圈外人。”
赵宁,别来无恙。
当年仓惶一别,自此天南海北,天翻地覆,希望你还没有忘记我这个朋友。
也希望你能在经历我后来听说的那一切之后,重新回归平和安宁的生活。
齐鸣是在一周之后才把那个木盒在私下里交给李广穆的。
手机已经被齐鸣用作取东西的信物再次收回去了,没有再还给他。
“抱歉,虽然我把东西给你取回来了,但是我还是要先自行确认它不会对我的雇主,也就是李严修先生产生不利影响。所以,在正式交给你之前,我去请专业人士看了看。”
怎么,还怕季远通过某种黑科技在里面藏微型炸弹吗?
李广穆取出了稳妥镶嵌在木盒底部防震材料里的那个晶莹剔透的玉质小动物。
个头真的不大,差不多刚好是可以用来当男士玉件吊坠的个头。
只是,这到底是什么呢?
赵宁在这种局面之下,百转千回传递转交过来这个东西,究竟是想表达什么呢?
齐鸣缓缓地告诉了他答案。
“这是一方名章。”
“什么名章?”
李广穆像是突然想起了‘名章’两个字所代表地确切含义,赶忙翻到这个不知名玉质动物所站立的那层薄层的底部。
确实有凹凸不平的纹路,行云流水,浑然天成。
“我请的那个专业人士告诉我,这名章上刻的,是你的名字。只是不是一般名章常用的字体,是比较偏僻、罕见的一种字体。”
李广穆用自己粗粝的手指抚摸过那据说是他名字的名章底部的纹路,心里有了一个大致的猜想。
而他的猜想,立马就从齐鸣口中得到了验证。
“这上面的动物是麒麟,并且,用来刻成这方名章的玉质原材,十分珍贵。”
说到这里,齐鸣有些欲言又止,脸上的表情像是有些触动,又像是带有欣羡。
“而且…这应该是赵宁先生亲手完成的作品。因为,我拿去请对方过目的那位专业人士,是A市雕刻名家周先生的门生,他一眼就能认出这是上面的刀法,是出自昔年雕刻独步天下的赵家。而这方名章是近期完工不久的,所以他的创作者,除了赵宁先生不做他想。”
李广穆把那个晶莹剔透的东西收进了自己的掌心,不断地收缩握力,收紧,再收紧。
感受上面坚硬边缘膈在掌心的刺痛感,在心里勾勒出赵宁一刀又一刀雕刻它的样子。
一刀接着一刀,细细密密地凌迟着他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