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
电流声依旧在,语音并没有结束。
“这是我给你的交代。”
赵宁感觉有人在自己左胸腔上开了一枪,洞开的伤口里,流出的不是鲜血,而是过往十年里,自己人生的全部意义。
然而,男人的声音在下一秒继续响起。
“我爱你。”
不停转动脖颈变换各种角度,都没有找到合适低着头姿势的赵宁,在动作连贯间,眼睛掉出了一滴液体。
他大概永远都不会再去找回自己原本的通讯软件重新登录了,这一点,语音的发送者未必没有想到。
一封对方永远都收不到的信件,里面却藏了发信人最深刻的秘密。
赵宁在过往厮守的八年里,从来都没有听到过的情话,竟然在这种情况下以这么一种状态听见了。
生活与现实,果真无时无刻不在嘲讽。
赵宁如愿见到了李严修,衣着整洁也掩盖不了狼狈的李严修。眼眶里全是血丝,嘴里的烟就断过。这个时候,在这种生死关头,似乎所有的爱恨情仇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姓程的先下手,用手上经营多年的资源打通了上头的人,把人扣在了A市他自己手里,就等于掌握了主动权。那人在最开始发现苗头不对的时候还没有打算撕破脸,派了自己的私生子亲自上门来警告。当时给的主意是让小穆代表L集团主动提出邻国项目的毁约,虽然项目还没有正式启动,前期工作都还没正式开展,但违约金不用说,肯定是个天价。”
能让现如今的李严修都说出‘天价’两个字的数字,赵宁心里已然有了一个大概的猜想,但当李严修确确实实报出口的时候,赵宁心里还是忍不住沉了一下。远超出了他的心里预计,甚至根本不是一个数量级。
“姓程的知道事情的轻重,所以私生子廖程上门的时候,提出了会联合各家给分担一部分。这样,L集团虽然会被掏空,但至少勉强还能凑出来。但是被…他一口回绝了,这相当于撕破了脸。”
“XXXX,那个外资财团呢?”赵宁看着李严修坐在主位上,隐匿在烟雾缭绕中的那张脸,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我连夜过了一遍所有他签过的合同和一些会议记要文件,把相关的全都挑出来了,就在这里你可以看看。没错,只剩复印件了,原件已经被相关部门带走了。看局势是现在姓程的还在跟上头硬抗,毕竟炸出来,他不死也绝不可能全身而退的。不过脸早就撕破了,但凡有把…他扔出来把雷全扛下去的机会,姓程的是绝不会手软的。”
赵宁一边听着李严修分析,一边快速地过了一遍眼前的所有的文件。“我信不过你,把你二叔请出来,我想跟他面谈。不用疑惑,齐鸣跟我说他老人家已经被这么大的震荡给震回来了。”
李严修看着眼前认真沉静的赵宁,完完全全地和十年前在另一个背景之下看到的那个世家小公子严丝合缝地重叠到了一起。
却依旧笑了笑,像是有不屑。“姓程的可是个狠角色,应该是已经对他动了私刑。就为了到时候实在扛不住的时候,能让他在口供上把对那姓程的不利的部分给主动去掉。股市那边的情况暂且不提,现在如今是金融机构已经完全对我们断贷,连账户都在密切地监视中。你就算见到了我二叔又能怎么样呢?我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就是趁姓程的还跟我们在一根线上,尽量转圜到他最初提出的条件上。”
说到这,毒蛇才终于吐出了自己最初也是最终的秘密。“赵宁,你看看,比起你,古时候的褒姒和妲己也不过如此了吧。为今之计,只能是你亲自进去劝劝他,按照我的计划行事。至少,先让我这边松口气把L集团这艘烂船先修补起来,先盘活了市面和账户,他才能有一线生机。”
赵宁却笑了起来,在李严修眼里,那笑容确实矜贵又优雅。“你想把他舍出去,保全你们一大家子,也不先问问我同不同意。少废话,把你二叔请出来吧。”
这位二叔和赵宁原本想象中的样子相距甚远,但这丝毫不妨碍他对对方的尊敬。尤其当李承完全沉淀下来的眼神汇聚在赵宁眼角眉梢的时候,赵宁更是拿出了自己十数年前的教养礼仪。“抱歉,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您。”
“不嫌弃的话,叫我二叔吧。赵宁,我认识你的母亲。”赵宁听见了李承沉稳的声线,也窥见了他眼里的怀念。“你还是像你生父多一些,不过眉眼,有几分赵翳的味道。”
长者故人,赵宁更是拿出了自己十二分的敬意。“我的来意想必您已经清楚,有些事情想请教您顺便与您商议。”在李二叔的全然惊异中,赵宁不紧不缓地说出了自己的先手伏笔。“他的私人名章,我换掉了,大概在一个多月前的一个晚宴上。先前,我看了一下他之前签署的文件,关于XXXX那家境外投资财团的合约,我大致看了一下,盖的私人名章都是我替换过之后的,您可以看一下。”
沉稳老练如李承,都不免有些震惊,急忙接过赵宁递过来的复印件。虽然企业公章已经合同用章是铁打的跑不掉的,但这种千钧一发局势瞬息万变的时刻。多一份对己有利的漏洞,都可能撬出多一丝的生机。
“你怎么会想到这个的?而且,你不怪他吗?”李二叔说到底,心里还是维护自己亲侄儿的,纵然他对赵宁有着无以伦比地欣赏与认同。
“同居多年,我多少对他的一些习惯还是有些了解。我们偶尔要签一些水电费收据,或者快递的时候,他签自己的名字从来都是画两个圈的。”赵宁没有细说的是,如果李广穆签的是赵宁的名字,就会一笔一划写得很认真,像是笔尖带出了虔诚。“至于您问我怪不怪他,我只能说,他是…曾是我的妻子。”
当年在一起的时候,自己也是抱着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初心而选择成为恋人的。
我实在没有办法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送命。
而彼时被赵宁成为妻子的李广穆,正在某栋隶属特殊机构的某间囚室里,处境惨烈。
所有私刑的伤痕与着力点都在衣服覆盖之下,而此刻的李广穆被控制在特殊的座椅上,低垂着头,汗液混着嘴边汇聚成注的血液滴落流淌而下,视觉效果触目惊心。
而廖程正西装革履人模狗样儿地站在他的对面,甚至亲手点了根烟递到了李广穆的嘴边。
“李兄,你这是何苦呢。就算不为了自己,不为了李家着想,也该为了自己的心上人考虑考虑,你说是不是?”廖程y-in鸷的视线藏在镜片的后面,里面没有温度。
某个特殊的称谓让李广穆稍微有了一些动静,这无疑让廖程产生了某种类似错觉的希翼。“你也知道,要封杀一个娱乐圈的艺人实在再简单不过了,只要某位热心的A市群众一个吸/毒的举报电话就足够了。”
血液沾染打s-hi了叼在嘴角唇边的香烟,李广穆竟然在上面笑出一个弧度。
廖程看到了他的戏谑,面无表情地吐出一句:“给脸不要脸,找死。”
第115章
而赵宁却听见李二叔在沉思了许久之后,摇着头说:“阿修说的办法其实也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你不接受他的建议,不愿意去劝说小穆,难道我给出同样的方案你就会听吗?”
绝望掺着死寂流淌满室,赵宁却听见李承再次开口说:“想必你也知道,我们现在的情况。其实阿修已经在盘点资产准备大范围出售了。可是你知道的,这无异于饮鸩止渴。越是在这个时候,越是墙倒众人推,且不说股市的问题,就算是贱卖产业,也只能越卖越低价,到最后,怕是买个一干二净钱也还是没凑到。更别说现在公司的账户基本是被锁死的状态,小宁,有时候,有些事情,真的不是人力,所能及的。”
赵宁却像是突然抓住了什么关键点。“您的意思是,只要能自行凑到那笔钱,事情就还是有转机对吗?”
李二叔没有说话,像是在心里就率先给这个方案给判处了死刑。
赵宁却在转身告辞之后,立马回到了季远的宅子,对唐说:“联系季远,我要见他。”
唐试着拨通季远的电话,却一直被挂断,直到最后他们不得不转其道而行之联系上了张芮。
张芮却像是一早便获悉了赵宁的意图。“赵宁,你不必白费力气了,且不说你师兄根本不可能给得起你您想要的东西,退一万步讲,就算他给得起,他也绝不会这么做。何况,他还根本给不起。”
赵宁全然没有反驳,只是在听完之后依旧坚持要与季远通话。
季远曾经在他养病的时候,无意中问过他一次。“既然我们当年的罪名是走私、洗钱、贩卖国宝…赵宁,你有没有想过。这种欲加之罪实在是太无厘头了,而如果不全然是空x_u_e来风的话,那些钱和东西,都在哪呢?据我所知,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
赵宁终于如愿听到了季远的声音。“赵宁,你简直无药可救。”
而他却再也顾不上是否让这个唯一的亲人失望透顶,直接问出了自己亟待答案的问题,同时,也是最最重磅的炸弹。
“师兄,你不是问过我,欲加之罪的空x_u_e来风在哪吗?我告诉你,我知道确实有这么一些东西的存在,但和十年前的事完全没关系。而是世家在战乱年代为国家累积准备贡献出的资本,纵然百十年前因为国际形势,最终没有用上。但一直作为世家给自己留的最后一道底牌,它们一直存在。并且逐年逐代的累积,直到今天…”
“师兄,那些资本与财富一直都存在的,就在海外。”
季远在自己穿透耳膜的心跳声中听见了赵宁从灵魂深处哽咽而出的声音。“师兄,我求你,我求求你,把它们给我,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