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叙旧?”萧艾唇角抽动,“比如解释一下我来到这里后发生的所有事?”
以及你现在的模样。
男人盖上了手中的盒子,踱步朝着萧艾的方向走过来,古慈的笑容一直未变。
方才被惊扰的一只只的蝴蝶,从紊乱的状态中渐渐变得有序起来,再一次围绕在男人的身边涌动。
来到面前,萧艾闻到了一阵花粉的清香。
这张脸,很容易认出,但很难直视。
就仿佛是一套按自己口味定制的白色西装,再次满心欢喜地打开衣橱,准备穿上去赴宴时,发现上面布满了褶皱与蝇虫的卵一般。
“怎么了,已经无法正视我了吗。”男人语气平和地说道,“也罢,本来还想像以前那样抱着吻你一口的,看来,我还是没有自作多情的必要了。”
“你够了。”萧艾深吸一口气,再次努力地把眼神对准男人,淡淡道,“我肚子里的东西是怎么回事,这次是换作我当你的试验品了吗?”
“你觉得我会舍得让你当我的试验品吗?”男人的眉目十分慈祥,说话也很和善。
山林四周一片肃静,除了溪水的浅唱。
空气愈发的冷冽,五彩斑斓的蝴蝶却营造出了视觉上温暖的假象。
“所以要怎么解决。”萧艾不想过多废话,话越多,就越容易感情用事。
而感情,又是极其脆弱的东西。
“生下来。”
“你……”萧艾握紧拳头,“要是不呢。”
男人的手摩挲过萧艾温润白皙的脸颊,一只蝴蝶蹭过指尖,在萧艾的面前盘桓出了一条弧线。
场面,美如画。
“我想,不止是我,还有邺天爵和其他人也不会希望你这么早就‘香消玉殒’的。”男人回答。
所以意思是,如果不生下来,自己会死。
又是死么?
“ 我一直很好奇,”萧艾努力挤出能够让自己看起来比较淡然的笑容,“曾经组织给你的命题是研究出让人长生不老的方法,请问后来那批雄鼠繁殖,包括我现在这个样子,和你的研究有关系么。”
男人毫不避讳地点头。
“一个是繁殖,一个是长生不老,能有什么关系?”
“你不觉得,这些蝴蝶能在这么冷的天气里,翩翩起舞,是件很美好也很诧异的事吗?”男人不急不缓地问道。
“说重点。”萧艾有点不耐烦。
“新生的生命往往要比原本的躯壳坚韧很多,”男人举起手中的盒子,“为什么非要破茧才能成蝶,从一开始就是蝶多好啊,我手中的这些,死的并不是生命,只是躯壳罢了。”
“什么意思。”萧艾心中应生出了一股不安。
“庄周梦为蝴蝶,庄周之幸也;蝴蝶梦为庄周,蝴蝶之不幸也……”男子笑态始然地转身,走到小溪边,将盒子里所有的蝴蝶倒入了水流中,不紧不慢道,“你应该也闻到一股儿浓烟味了吧。”
仿佛是哪户人家烧火时,飘出来的炊烟一般。
而且味道越来越浓。
萧艾四下望了一下,是方才的洞口飘进来的白烟。
“邺天爵来找你了。”男子开口。
“嗯,所以呢。”
这个傻子,是以为自己逃走了,打算一把火烧了这座山,然后把自己逼出去么。
“我觉得你还是不要持有你这具身体主人之前一直想要逃跑的想法比较好,好好待在邺天爵身边,对你来说,是最好的选择。”男人用建议的口吻说道。
“你怎么像是什么都很了解一样。”
“因为。”男人缓缓开口,“我是看着你长大的。”
“看着我长大?”萧艾越来越疑惑。
“嗯呢,邺天爵人生的俊,家里又有钱,对你又是百般疼爱,关键是还对女人没兴趣。放到现代社会里,不知道有多少男人会趋之若鹜,你应该好好珍惜才是。”男人耐心地劝说道,“你要是逃走了,外面的狼x_u_e虎口可是很觊觎你的。”
男人语落,萧艾心头莫名一股涩意。
被抛弃的感觉,夹杂着怨恨与遗憾……
亦或者,只是梦醒后,还拿梦当现实的错觉。
就像生前刚刚得知真相时那样。
洞口飘过来的浓烟越来越呛。
“你到现在都还没有给我解释清楚……”
“哦,对了,我叫周楪。”男人打断萧艾,“今天在这里见着你可能是老天还顾及着我们前世之间的缘份吧,听我的话,好好跟着邺天爵,这个洞口,别再走第二次了。”
“那麻烦还能回答最后一个问题吗?”萧艾咬紧牙,嘴唇有些颤抖,“你为什么……老了。”
“哎呀呀,果然这张脸被嫌弃了呢,”周楪佯作无奈地摇头,“是不是如果像曾经那么年轻,你就能好好看着我说话,我也可以抱着你吻一下了?”
“你不愿意回答就算了。”萧艾瞥头,握紧拳头。
心中像是倒了一只五味瓶。
“要是什么事情全都知道得多累啊,还不如一无所知的好。”男人把盒子抛入溪流中,负手朝背对着萧艾的方向走去,“哎呀呀,时间活长了,就是变得喜欢说一些假装很有哲理的话。花好月圆,夜度春宵,啧啧,还是你们这些年轻人好啊,我年轻的时候也是这般呢……蝴蝶梦为庄周,蝴蝶之不幸也…………”
周楪的声音在越行越远之中渐渐消失。
第11章 第十一章:捅娄子
火势已经绵延到了洞口,洞内的岩壁,忽明忽暗。
萧艾紧了紧身上的斗篷,朝离洞口较远的小溪边走去。
抬起右脚,将旁边的一颗石子踢入水中,水面泛起一层层涟漪,把映出来的人影扭曲地变了形,日照西下,火红的圆盘随着人影又渐渐恢复了原貌。
同水中的自己四目相对,萧艾眼眸半敛,心中仿佛被掏了个很大的洞。
似乎一切都发生的很顺利。
身体一恢复,便想着要找到苏冽,甚至连怎么找,上哪找的头绪都还没琢磨出,就歪打正着地遇到了他。
醒来的第一刻,就想着要逃出明月府,获得前世没有得到的自由。计划还没有开始盘算,就发现了这个不为人知的山洞。
一旦目标实现的猝不及防,恍然间,就不知去向了。
就像见到苏冽的第一眼,一切自以为准备好要说的话,在瞬间就变成了卡在喉咙中的鱼鲠,上不去,也下不来,却刺得难受。
从爱转变成恨,说到底,只是从“在乎”变得“更加在乎”而已。
他不喜欢苏冽一脸坦然的样子祝福自己和别人在一起,仿佛在对方的心里就不曾有过一席之地一样。
但是更不会想和苏冽同归于好,这样就显得太过卑微,一种连自己都会觉得不值得的卑微。
“所以这是一个人在这里犯贱么。”萧艾右手的指甲几欲戳穿手掌。
“轰隆!”
蓦然,平地一声响,整个山体猛地震动,萧艾身体斜倾,好在抓住了旁边的一棵树,人才不至于摔倒。
远处的上空飘起了一阵浓密的黑烟。
萧艾的第一反应是打仗,这种现象,就如同是山体某处被发s_h_è 过几颗炮弹一样。
搁在这个年代,也解释的通。
见洞口白烟渐渐消散,想必入口的火势也在减小,萧艾赶紧跑回洞中,躲了起来。
对于见阎王这件事,可没有那么强的执念。
本以为还会有几声同方才那样的炮响,竟没想,安静了下来。
所以是邺天爵那个家伙,嫌放火烧山不够,觉得自己有飞天遁地的本事,要把人从山底边给炸出来么。
萧艾心里默想。
山洞入口的藤条被大火烧成了洒落在地面的灰烬,西下的阳光正好照进来,给洞里边补上了一层亮色。
一个影子在地面上移动。
萧艾抬头,是一只蝴蝶。
思量片刻,趁蝴蝶缓慢盘旋之际,萧艾突然伸出胳膊,一手捏住了蝴蝶的翅膀。
“你掉队了。”
语气颇带得意,萧艾脱下左手的手套,将蝴蝶装在了里面。
……
“我不是只让你们带火把来烧山吗,刚才谁扔的炸、药!”待山体平稳之后,邺天爵怒吼道。
众人面面相觑。
“爵爷,不是我们。”六子解释,“方才所有弟兄们手里只拿了两支火把。”
邺天爵双眼眯起,y-in寒的目光仿佛被打上了一层霜。
两个时辰过去,火势渐渐熄下,只剩下远处的山顶闪烁着零星火花。
夜凉如水,万籁俱寂。
六子手里拿着一只火把,为众人包裹了一层暖黄的亮色。
天空开始下起了下雪,料峭的冷风四袭开来,折胶堕指的寒气瑟瑟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