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师同人）山中 作者：陈九一胡【完结】(3)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是最简单的道理，也是最易被忽略的法则。
　　正如占卜师给大天狗的提示，既直截了当，也晦涩难明。
　　弓箭与折扇，随处可见，任谁都可取用。可究竟是怎样的弓箭与折扇？又是哪一把弓箭与折扇？抑或，是哪一个取用了弓箭与折扇的人呢？
　　三千世界，芸芸众生。
　　何以求索？
　　大天狗是在一种强烈感知的驱使下赶来，从y-in阳师手中救下妖狐的。他与预言相符的折扇一同出现，却没有给出任何关乎“转折”的启示或线索。可那种强烈的感知始终存在，尽管，也伴随着怀疑。
　　人类的说法里有“直觉”一词，妖怪则能够确切的去相信感知。越强大的妖怪，感知的能力也就越强。所以大天狗将妖狐留下，就在他居住的山林深处、他用妖力所布的结界中。令他只能见到他，也唯有他才能见到他。
　　也许还缺一个时机。
　　大天狗这样想着。
　　妖狐被困在大天狗所布的结界中已有十二天了。
　　在这十二天里，他再没见到过那位传说中的“大天狗大人”。以至于他都忍不住要怀疑这不过是一场梦，可那片已被捏得不成样的乌羽却证明着真实。
　　妖狐经过反复思量得出结论：大天狗从y-in阳师手中救了他。然后，大天狗将他囚禁起来反省过错。
　　吃人……有错吗？
　　妖狐很疑惑。可既然受到惩罚，那理应就是错的。原来不止人规定妖怪不能吃人，妖怪也这么规定。
　　不让吃的话，就不吃了。
　　妖狐迅速有了觉悟。在大天狗这样的妖怪面前，他根本不必要去维持任何自我和立场。毕竟力量悬殊，弱者没有谈条件的资格。
　　好在结界的范围也很宽敞，比从前妖狐出没的那片林子至少大出一倍，灵气聚集也更胜一筹。说是福地都不为过，哪里像是牢笼。
　　等到第二十四天，妖狐的伤业已痊愈。
　　这些天他只以狐狸的模样在结界里休憩，直至今日才又幻化成书生模样。既然不必见人，就连面具也省去。只露出一张颇为俊秀，还透出几许风流恣意的脸孔，眉目之间灵动流转，嘴角微扬恰似噙着温柔。
　　抱着被毁了一段的画卷，妖狐开始心疼。
　　那毕竟记录着最初下山时所遇之事，且其中又有两件，令他至今都记忆深刻。
　　第一件，是在仲春时节的京都。盛大的樱花祭，聚集着皇室与贵族、以及有名声的文人雅士。一名少年以飘落的樱花瓣为目标表演箭术，每一箭竟都能准确的s_h_è 中一片花瓣。技艺精湛博得一片赞叹，即便是身为妖怪也不得不为那一段意气风发的姿态而折服。
　　第二件，则是一个手持折扇的少年，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却一副老成态度。他一眼就看穿妖狐的身份，却还邀请他同坐饮茶。他说的那些话，大都是妖狐不明白的，唯有分离时所说的那句“再会”，倒像别有深意。
　　过了这多年，妖狐已记不大清细节，更找不回昔日的情怀笔触。
　　心疼便也无用，就将画卷重新收拾好背在背上，走了几步发现并无长路可行，就又放下，铺开空白的一段，拿出笔墨来。
　　画什么呢？自然是这如梦一般的际遇。
　　月光下的那副美景，若不入画，岂非、天大的憾事。
　　困兽——
　　一年过去了。
　　像被遗忘了般，大天狗再没有出现在妖狐面前。
　　孤寂将时间变作一种煎熬，仿似比往昔经历的千年岁月还要漫长。尤其在见识过山下的斑斓世界后，则更难以忍受这样的沉闷。这的确是牢笼，令妖狐深刻的体会到“反省”是件多么痛苦的事情。
　　他试过去忏悔，端正身姿声泪俱下的说了一篇感概，企图能博得同情，却未有半句回应；他试过逃离，可纵使拼尽全力也无法在大天狗所布的结界上，划出哪怕一丝微小的裂痕；他也试过激怒，用各种从人类世界学来的恶毒言语去痛骂，可即使骂到声音也哑了，也无人作答。
　　难道要永远被囚禁在这里了？
　　妖狐心生绝望。
　　画卷已许久没有新添笔墨，唯有一年前所见的那副月下的身影。画面透露着洋溢情感，三分惊艳、三分倾慕、三分意想不到的欢喜、和一分捉摸不透的疑云。如今再看，便只觉讽刺。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
　　吃人的妖怪又不止小生一个！
　　妖狐望着那棵当日大天狗坐着的山毛榉，面无表情的在心中愤懑。他很久都没开口说话，仿似已被迫习惯了这样的内心独白。他看了一会儿，猛的转过身去、折扇“唰”的展开，挥出一道锐利风刃打进不远处的Cao木丛中。
　　“呀！”
　　却有一声惊呼。
　　妖狐愣了愣，便才开始疑心这是错觉的时候，就见Cao木窸窣、竟钻出一只个子矮小的花鼠怪，瞪着硕大的眼睛万分惊恐的看过来。妖狐皱起眉头，捏紧折扇掩在嘴唇前面，一时也不知如何反应。
　　风刃并没有伤到这过路的小家伙，却着实吓得不清。他瞪了妖狐片刻，终于回过神来，立刻躲进Cao木间，不过眨眼就消失了踪迹。
　　“……”
　　妖狐沉默良久，深吸进几口气，举步往结界边沿走去。
　　这结界中除了他自己谁都不在，现在有别的妖怪出没，是否就证明能重获自由？
　　妖狐小心翼翼的如此猜测，起先还维持着平常步调，却很快就忍不住发狠狂走。结界的每一处尽头他都烂熟于心，不过片刻就已踩到最近的边线。他本应停下来先试探，却已等不及的只愈尽全力的冲了过去——
　　轻柔的秋风拂过面庞，穿过银白的发间，牵起衣袂翻飞、欢喜作响。
　　妖狐不敢停，也分毫不想放慢脚步，只恨不得用尽所有力气，离得越远越好。
　　也不知跑了多久，脚下忽然被绊了一下，令妖狐飞扑着摔出去一片落叶中。可他丝毫也不气恼，反倒一边喘气一边大笑起来，翻了几个滚儿、将身旁的落叶抱进怀里、再高高的抛洒出去。心脏剧烈的跳动着，妖狐弯着眼睛从纷飞落叶间隔中看向天空，忘情的沉浸在这久违的、宝贵的、又全然在意料之外的快乐和疯狂里。
　　他并没有注意到，那位将他囚禁了整整一年的“大天狗大人”，终于回来了。
　　缘聚——
　　数月前，从冥界逃来的恶鬼潜入京都引发一场灾劫。几位当世闻名的y-in阳师合力驱逐，未料那恶鬼假意败退，却转道城外的村庄大肆屠戮，聚集冤鬼戾气盘踞抗衡。
　　一位远游四方的少年y-in阳师闻讯归来，在途经此山时，与大天狗相遇了。
　　他背挎一副华丽精妙的长弓，乌黑的长发高高束起，身形挺拔、眉目矜贵、更带着几分不怒自威的桀骜。
　　弓箭与折扇的预言得以应验，理应是转机来了。
　　大天狗笃定于此，又秉承着心中的善念与正道，欣然应下y-in阳师的邀约，与他共赴京都以外的那片人间炼狱降服恶鬼。
　　恶战纠缠整十七日，恶鬼伏诛，年轻的y-in阳师一举成名。
　　大天狗自觉危难得解，却不知真正的劫数、到此才是开端——
　　妖狐稍微平复下来，便才察觉到一股急剧溃散的妖力。这是垂死征兆，且多半是遭遇了惨烈的劫难。妖狐起身看去，见不远处、刚才绊倒他的地方丢落着一副颜色鲜红、又形容狰狞的面具。
　　他几乎立刻就认出来那是大天狗所有，不由愣了愣，却是本能的就先开始考虑是否要逃跑。这一年来的孤寂与苦闷勾起恐惧，妖狐自然不愿再沦为囚徒。
　　可又想、大天狗曾救他x_ing命，若这样走了，实在良心不安。
　　又万一……是试探的计谋呢？故意打开结界，故意制造出这样的局面，要是做法不合这位大人的心意，如何能逃得掉？
　　妖狐深吸一口气，左右衡量决定为善。
　　他走过去捡起面具，又循着气息找去，果然发现了大天狗的踪迹。
　　他伏在地上，俨然已失去意识。那双优美的羽翅不见一丝光泽，惨白的侧脸更透露出沉沉死气。妖狐皱起眉来，小心的朝他靠近，捏在面具上的手指、有些轻微的颤抖。
　　“大天狗大人？”妖狐喊了一声。
　　大天狗紧闭着眼睛，胡乱拂在额前的发丝令这张原本冷峻的脸孔显出些脆弱。他身上的妖力正以一种教人心惊的决绝流逝着，仿似将无形的死亡描绘成清晰的图画。
　　忽一阵哀鸣响起，此起彼伏的从山林深处传来。
　　妖狐猛的醒悟过来，随即恐慌得将手中的面具与折扇都掉了下去。
　　他要死了，妖怪们都得到感知。
　　这不是假装的布局，即便最强大的妖怪也模仿不出这样逼真的绝境。
　　意识到此，妖狐立刻扯下身后画卷，结印展开将周遭隔绝起来。他并不会任何治愈的法术，只能这样勉强挽留大天狗的妖力。可即便在垂死关头，大天狗也是这山中最强大的妖怪，失去了制约的妖力再微弱也有十分凌厉。妖狐以画为媒的结界撑不了太久，锦帛的画卷边缘不多时就出现了裂缝。
　　“……”
　　妖狐咬了咬牙，捡起地上的折扇展开，召来山风层叠环绕、迅速形成一道巨大的屏障。他背起大天狗，只觉这身躯分外冰冷，羽翅无力的垂下来、更加遮挡出几许晦暗沉重。
　　“大天狗大人，可别死在小生面前啊！”
　　妖狐低声说道，随即御风往自己才刚逃离的“牢笼”飞去——
　　那是一片福地，灵力聚集远胜这山中任何一个地方。
　　狐狸的报答——
　　屏障之内，无从去路的妖力渐渐积蓄成一种绝望的抵抗，令妖狐举步维艰。这便是往昔贪图享乐的苦果，他咬牙切齿的暗自发誓、以后定要多用些心思在修行上，以免再遇上这样缺乏担当的窘境。
　　可惜眼下，他已无能为力。
　　仿似布帛撕裂的声响之中，山风轰然散去，画卷也散落下来。妖狐趔趄着扑出几步，虽稳住身形，却留不住决意离去的风了。正当他要绝望，几条曼妙的枝桠迎面奔来，从头颈一侧绕过、将大天狗从他背上托下来，轻柔的缠入怀中。妖狐不及反应，那枝桠竟已飞快倒退回去，不过眨眼片刻就失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