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师同人）山中 作者：陈九一胡【完结】(4)

　　几片树叶从眼前飘过，分外相熟的气息令妖狐愈发疑惑起来。他本能的往前追出几步，又猛的惊醒过来——这气息，不就是聚集在结界内的灵力吗？
　　妖狐停下脚步，捡起那叶片来看，方才恍然带走大天狗的枝桠，便是那棵早已入画的山毛榉。
　　他长出一口气，心想如此的话，大天狗就有救了。至少，是会死在他面前。
　　劫后余生，懊恼与绝望一扫而空，天x_ing里的风月闲情便又欢欢喜喜的浮上心头。
　　他回想起先前所见的、大天狗的面容，虽是紧闭着双目、虽是憔悴狼狈，但也依旧俊雅优美，轮廓起伏都恰到好处，若能以笔勾勒，定能成就出不错的画作。
　　只还需看一看他的眼睛，不知会是什么样的？是否衬得上那张脸？又是否如其人般冷酷无情？
　　哀鸣渐息，像在寓意转折。
　　妖狐心痒起来，迫不及待的就要重新迈开步子。
　　“这位……书生，同你打听句话。”
　　一阵飘忽的铃铛声响，牵引着y-in森鬼气，令四下都为之沉寂。
　　妖狐不禁浑身发冷，并不愿回身去看，可那声音的主人竟已赶来拦住了去路。
　　颀长身形、黑红狩衣。手持一把乌金战镰，腰悬一尾朴素短刀；乌发白面，十足一副戏谑残忍；深红眼眸，流露出几分艳丽的冰冷。
　　“画中这位大天狗你可认得？”
　　巨大的镰刀落下，直指向妖狐未及收起的画卷。那刀锋上火焰缠绕，却没有能引火的温度。
　　“与我引路如何？”
　　来人尽是一脸懒散落拓，却教妖狐头皮发麻。他捏紧折扇令指节都白了，分明是想退、却连半步也挪不开脚。
　　“作为报答先给你一句忠告，撒谎的狐狸会下地狱。”
　　妖狐微微打了个抖，却只勉强着维持沉默，好一会儿过去才长长的叹出一口气来。
　　他颓然又决绝的弯起嘴角，道，“这位……鬼使大人，关于您的问话，小生并不知晓。”
　　在被y-in阳师逼入绝境时，妖狐并不曾想过，那个传说中庇佑着山中妖怪的大天狗会出手相救。便仿佛时光倒流，但故事却有了一些变化。
　　开始时，大天狗从y-in阳师手中救下了妖狐的x_ing命。
　　那现在，轮到他来阻挡、这位从幽冥而来的鬼使了。
　　鬼使黑看着妖狐，深红眸眼中不见有神色变化。他扭头往后、朝山毛榉退回的方向看了看。
　　然后对妖狐笑道，“那就只好赌一把，往这边走了。”
　　妖狐哀叹一声，无可奈何的展开折扇。
　　他是真的很后悔，后悔没早些开始认真修行。
　　恶鬼——
　　恶鬼，原本并不是恶鬼。
　　但那已是久远的往事了，久到连自身的姓名面貌也已悉数忘却。
　　恶鬼，有万千变化。
　　便是此刻，在这混沌的虚空境地内，恶鬼化成大天狗的模样，与他的元神对峙着。
　　那鬼笑着，温和、还带些柔情意味。
　　这是大天狗从未有过的神色，他方才自觉到，原来自己是从不笑的。有些意外，又理所当然。再转念一想，或许也笑过，或许、只是忘了。他看着他，没有开口，沉默言道，“你逃不掉了。”
　　恶鬼流露出些悲悯，应说，“是啊，逃不掉了。”
　　大天狗知道恶鬼的意图，丝毫不为所动。
　　恶鬼仍旧是笑，形容却渐模糊，再慢慢的、变作另一副模样。他伸手凭空抓出一把折扇，眉目含笑的举到嘴边，模仿得惟妙惟肖。
　　“大天狗大人，不如由小生给你讲个故事？一个、关于弓箭与折扇的故事。”
　　大天狗稍变了神色。只见那恶鬼将背上的画卷展开，通篇的空白上只画着一副弓箭和一把折扇，与占卜师留下的一样。折扇在恶鬼指间翻转，变作一支竹笔。画卷飘浮过来，他将笔落下，画出屋舍Cao木，开始讲这个故事。
　　“从前有个能窥探人心、预见未来的人类。他运用这能力换来财富、尊敬、和地位，渐渐成为一方的“神明”，就连妖怪也会来寻求他的帮助。后来，人类患上恶疾，从十指的皮r_ou_开始溃烂，直至现出骨头。他在宅院里日夜哀嚎，最终烂成一副白骨。那些曾经膜拜他的人见了，便将他当作怪物驱逐了。”
　　“他开始流浪，新的血r_ou_慢慢长出来，再重新腐烂，然后又长出新的，又同样烂掉。痛苦周而复始，一次比一次煎熬。他失去了面目，只能用斗篷、面具、斗笠，以及一切所能用的东西将自己包裹起来。他没有钱，就继续利用自身的能力去换取。他仍旧会感到饥饿干渴，却要看着吃下去的食物从骨骼中间掉出来。他无论如何也不愿赴死，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未来不该如此凄惨。他相信会有转机，他无时无刻的告诫自己，一定、要等到那个时候。”
　　“可是，他已经死了。就死在那个被驱逐的夜晚。他的财富被瓜分，宅院被烧毁，就连骨头也被砸得粉碎。他不知道自己死了，只是不停、不停的走着，走过许多地方，走过了许多年。他学会钻进活人的躯壳、去强占生机来重新做回几天人类。他已化成恶鬼，却还在期许会有转机来临。”
　　“有一天，恶鬼刚找到新的躯壳，藏身进那充沛的生机中。他途经一片山林，被一阵悠扬的笛声所吸引。他从未听过那样动听的笛声，便循声而去，找到了吹笛子的妖怪，但曲已终了。他又实在想再听一遍，便向妖怪提出用预言来交换。”
　　“恶鬼说完预言，妖怪却没有回应，只收下恶鬼指引预言的画便走了。恶鬼很失望，可就在他要走出这片山林的时候，又听到妖怪的笛声。他一边听一边忍不住流泪，竟是恍然大悟，终于发现自己早已死去的事实。原来，这长久以来的折磨尽是些无用的执着，而他始终苦等的转机、是永远都不会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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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恶鬼再一次变了面目，刚刚画好了这整个故事的画卷也跟着变成一张单薄的宣纸，只晦涩的画着一副弓箭和一把折扇。
　　大天狗认得这张脸，便是百年前遇到的那位占卜师。乌黑的羽翅展开，遂令风暴四起，教这混沌天地也为之动荡。怒啸声隐隐作响，又、震耳欲聋。
　　“试问一只恶鬼，又如何能占卜未来？他只不过想再听一次笛声。那样优美的笛声，实在很令人怀念啊。”
　　恶鬼粲然的笑起来，姿态在肆虐的暴风中摇摆不定。时而是大天狗的模样，时而是妖狐的模样，时而又成了那占卜师的模样。
　　“为一个谎言而苦苦追寻百年的滋味如何？还是依旧打算着要与我同归于尽，来贯彻心中的正道？哈哈哈哈哈，真是可笑啊，你不过和我一样、是落进这妄图扰乱因果的报应之中！还有那只愚蠢的狐狸，大概至死都还以为是在救你吧，大天狗大人！”
　　天狗与狐狸——
　　遗忘，是万物的通病。人类如是，妖怪亦如是。
　　遗忘的时间有长有短，被遗忘的人、事，有的能重新记起，有的则为岁月所掩埋。
　　妖狐忽然想，会有谁记得他呢？
　　他从未在这山中与谁亲密牵挂，而游历山外的时光，仅仅是作为走马观花的过客。硬要来说的话，与他最亲密的，就只有风了。
　　风……会记得吗？
　　好像有点勉强。
　　妖狐笑起来，鲜血顺着脸颊滑落，趁着嘴角上扬的时机沾上唇舌。但口中早已有了血腥气味，便也不觉有什么新鲜的感触。妖狐没想过自己能阻拦鬼使黑到这此时地步，他竟也有些自豪，觉得总算没枉费过往的数千年修行。
　　不知那树妖有否将大天狗救回？
　　希望是的，不然就死得冤了。
　　“再不让开，你就没机会了。”
　　鬼使黑警告道，他奉命缉拿恶鬼，并无心要多带走一只亡魂。
　　妖狐沉重喘息着，咬牙捏紧了破损的折扇。他举起颤抖的手臂横向身侧，半分也不肯退却。
　　警告无效。鬼使黑却未再近，他看着妖狐，仿似在希望他能再考虑考虑。
　　狡猾的狐狸不应最懂得审时度势吗？何苦非要学飞蛾扑火？
　　两厢对峙。
　　末了，鬼使黑叹了口气，举起战镰。
　　霎时山风呼啸，直令Cao木惶惶，天地变色。
　　妖狐愣了愣，他还没缓过气来牵动妖力。而如此强大的风暴，也并非他所能召来的。他陡然心惊，察觉到一股熟悉又强大的力量靠近。他猛的回转身去，竟真的、是大天狗来了！
　　风缠绕在他周围，将衣袍与发丝卷得翻飞乱舞。他扬起手中的团扇，巨大的羽翅极力向后伸展，预示着风暴即将席卷过来。可他的神情却苦痛挣扎，仿佛在承受某种残忍的刑罚。他低声怒吼着，忽然僵持住动作，更愈加的显出煎熬来。
　　黑沉气息从他身后剥离出去，迅速将其笼罩。尖啸y-in森的笑声响起，恍惚又像在恸哭，遂令五脏六腑都颤栗不已。
　　“真是猖狂！”
　　鬼使黑高声笑道，提起战镰腾空迎上。笼罩着大天狗的黑气轰然散开，朝着四面八方奔逃离去。鬼使黑片刻也不犹疑，单手结印在双目前一抹，径直往西北方追去。
　　便只剩妖狐，目瞪口呆的看着大天狗从空中跌落下来。
　　风，停了。
　　平静得就像一切都未曾发生。
　　妖狐站在原地，被这接二连三的波折弄昏了头脑。他甚至不知自己踏出脚步，会否再一次横生枝节。他站了很久，直至看见大天狗的肩头微微动了一动。他松了口气，却又将整颗心都提起来。
　　没有妖力再溃散，只感知得到些许微弱气息，和几分应是先前遗留下的森然。
　　大天狗极其艰难、且挣扎的站起来，羽翅颓然的垂在两侧，压迫他不得不屈膝前倾。他深吸进一口气，竭力支撑着、不让自己再倒下去。
　　他输了。
　　从最初，他没能认出占卜师的面目，进而被贪欲迷惑，身陷于一个谎言开始。
　　他自以为是的救下妖狐，与源博雅一同去降服恶鬼，还认定这就是他期盼的转机。
　　他以为将恶鬼除去了，却在得意忘形间被其侵入。
　　从那一刻起，他就已被困进败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