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师同人)山中 作者:陈九一胡【完结】(5)
恶鬼企图蚕食他的妖力再度为祸,他便不惜将妖力散去。既是无法扭转命运,那至少也由他自己来选择赴死的方式。
只可惜。
这就是妄图扰乱因果的报应吗?
可如果预言本身就是虚假的,那他究竟又扰乱了什么?
大天狗抬起头,看着站在不远处、那只伤痕累累的狐狸。
是他吗?
我不该救他吗?
这是我所守护的山峰啊,这些妖怪......不都是我的责任吗?
大天狗拖动脚步,朝妖狐走去。
他眼也不眨的看着他,琉璃般的眼中布满绝望与愤怒。他一步、一步的与他靠近,然后抬起手臂像是要触碰一般。
他们总是在离开,他们以为可以在我的庇护之外生存。他们一个个都死去了,没有一个能逃脱。
只有他肯回来,回到我为他们守护的山中......我又怎能让他失望呢?
我可以保护你。
我可以......保护你们啊!
深埋在心中的情感,摧毁了漫长岁月间所成就的冷酷。他仿佛听见百年以前,占卜师恸哭的声音。那惨淡又悲凉的哭声,令所有过往的妖怪都不由心生哀苦。
——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如果予人预言和指引是错,那为什么又要赋予我这样的能力?如果因果不可更改,又为什么要让恶疾折磨来断送本该属于我的命运?”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我只是想活下去。
我只是想......守护我所珍惜的东西啊!
“为什么?”
为什么?
“到底什么是规则?到底什么、是我的罪孽?”
我错了吗?
真的是我错了吗?!
——
滚烫的血泪从眼中流下,将那张惨白的面目划得支离破碎。
大天狗冰冷的手从妖狐脸庞滑过,再也支撑不住的倒下了。
妖狐抱住了他。
一些被岁月掩埋的往事苏醒过来。
白衣黑羽的妖怪将弱小的狐狸抱在怀里,轻声对他说道,“好好长大吧,我会守护着你的。”
琉璃——
那是一双琉璃般的眼睛。
在懵懂初生时惊鸿一瞥,在悠长岁月中渐渐遗忘,又在际遇下再度鲜活。一并记起的,还有那句淡漠又柔情的叮嘱,与悠扬如天籁的笛声。
妖狐如梦初醒,原来是见过的,原来也听过的,竟原来就认得的。
脑海中还反复重演着大天狗向他走来的情形,那冰冷的指尖只稍稍触碰就坠落了,留下某种莫可名状的惶恐,近乎于切肤之痛。
这是所谓的悲伤吗?
妖狐不确定。
此时在眼前有另一出别离,他冷眼旁观,颇感到些窒闷。
树妖将大天狗抱在怀中,莹莹的碧绿光芒逐渐熄灭下去,优美缠绵的枝桠则随之枯萎。她很快就将妖力耗尽,最终溃散成灰尘。这块曾经灵力聚集的福地、便顷刻间徒剩荒芜。
夜空中,连月色也无。昏昏暗暗,平添悲凉。
妖狐皱了许久眉头,好不容易才叹出一口气来。他小心翼翼的走到大天狗身边,踩到一些散落在土地上的灰尘。他从袖中拿出一块素白的手帕,去擦拭大天狗脸上的血迹。纯白布帛沾了艳色,像极在京都所见的、艺妓口上的胭脂。可惜此情此景,却勾不起哪怕分毫的绮丽情怀了。
妖狐疲惫不堪,且浑身都在疼痛中煎熬。他甚至连人形都维持不住,只得无奈的变回狐狸的模样。他慢慢凑近他,仅凭着兽类的触觉去分辨,企图从这久违的、毫不亲密的气息中去寻到些许熟悉的意味。
一种像是“失而复得”的情绪蔓延开来。
狐狸仰着脖子舔了舔大天狗的下巴,然后蜷缩在他身前睡去。
不多久,乌黑的羽翅展开,仿似拥抱一般的、将他拢进怀中。
——
他们坠入梦境。同一个梦境。
梦境中,死去的山毛榉重新舒展身姿,碧绿的叶子铺满枝头,将洒落的天光割成一地斑驳。
恶鬼在这斑驳中端坐,以伶仃白骨的姿态,虚拢在一袭华衣中。那是他死去时所穿的衣袍,宽大的衣摆铺展开,流露出几分诡异的雍容。
这,是大天狗的梦境。妖狐,是误入的旁观者。
大天狗走到恶鬼面前,与他相对而坐,像在约见一位友人。他抬起眼帘看了看重生的山毛榉,细微的叹出一口气来。
恶鬼便问,“你在为她惋惜,为何不会为自己庆幸?”
大天狗y-in沉着面目,“这也是因果?”
恶鬼答,“这是被扰乱的因果。”
大天狗又问,语调平缓却沉重,“是谁扰乱的因果?是我?还是你?”
恶鬼则轻描淡写,“是我们。”
片刻沉默。
恶鬼复又开口,是一句贺词,“你逃过了死亡。”
大天狗报以讽刺的态度,“谎言又变回预言了?”
“你不相信?”
“我不相信。”
恶鬼笑了笑,尽管失去血r_ou_的面庞已无法展现神情变换。他只道,“那你刚才,又在向谁询问呢?”
妖狐的预感很不好,不由得捏紧了冰凉的扇骨。他还未意识到这是梦境,进而就没去思考、是因何无人察觉。
“认命吗?”恶鬼再抛出一个问题,也是最后的问题了。
他舍弃了自身之“形”由鬼使黑押往冥界,但这并不表示他放弃了抗争。
他还有机会。
而这个机会,正在他眼前。
“你以为呢?”大天狗没有回答,他的决定并不需向他交代。
恶鬼大笑起来,骨骼抖动着发出咯吱声响,衣衫窸窣颤动,显出十足荒唐的模样。
他笑了一阵,又说起先前那故事的开头,“从前......有个能窥探人心、预见未来的人类。”
人是最难以琢磨的,那由人化成的鬼呢?
人话总是真真假假,那鬼话又哪一句出自真心?
鬼,有心吗?
大天狗不愿再纠缠,便挥手将周遭景致抹去,令梦境陷入漆黑。
他要将这梦境封印成恶鬼的牢笼,却在几乎要退出梦境刹那,发现了妖狐的踪迹。
他显然被突如其来的黑暗困住了,正茫然的站在原地,并固执的保持静默。
妖狐并不知晓大天狗的意图,只唯恐会扰乱什么、而给那恶鬼可趁之机。
“要留下这只狐狸和我作伴吗?”恶鬼道。“舍下他,沦为与我一样龌龊的怪物吗?”
这是蓄谋,是见识过世上最多、也叵测人心的恶鬼,所最擅长的诡计。
唉。
大天狗终是折返,带妖狐离开梦境。
遂令那恶鬼如愿,逃出升天。
缘散——
醒时,仍如在梦中。
大天狗站在山毛榉原本生长的地方,以短笛吹一支无名曲。他的背影看上去肃穆而寂寥,在这曲调之间,竟让妖狐想起山下所见的、超度亡魂的僧侣。
他在为死去的树妖悲伤吧?
妖狐想。
如果死的是我呢?
却觉可笑。
古怪的念头一闪而过,妖狐只蜷在原地安静听着,没有动,也没意识到自己还是狐狸的模样。仿佛是这一觉睡得太过香甜,以至头脑还不舍得清醒。似乎是做了个梦,可梦到些什么已完全不记得了。
妖狐注视着大天狗,忽然发现一些零星的、泛着绿光的微尘,在他周围环绕,并逐渐聚集成几缕真正的光芒。
妖狐惊愕的立起耳朵。他认得这颜色,也能从那极其微弱的气息间辨认出这光束的身份。
笛声末了,碧色的光芒落入泥土中。还看不出什么变化,但暗中涌动的生机已分明预示出结果——她还需要一些时间来积蓄妖力,然后破土而出,最终长成往昔那般姿态优美的模样。
妖狐恍然大悟,这笛声并不为宣泄悲伤、也未学人去超度往生。
大天狗是在以笛声呼唤亡魂折返,从而逆转y-in阳。
“贪欲!”
“恶念!”
“妄为!”
旧日的训斥忽如重击般落在心上,妖狐不禁胆寒,整个身子都抖了一抖。
他不懂什么因果,对这世间的道理也了解不多,可他记得先前来锁魂的鬼使。他很清楚,所谓生死y-in阳,即是一道界限。泾渭分明,不可逾越。
大天狗收起短笛,挥舞团扇撑开结界来藏匿。
他转过身,见妖狐正一眼不眨的盯着他。他的皮毛大体是纯白,可诸多末梢却浸染成藤紫。想必是血亲上的曲折所致,因而妖力不高,也未在这山中见着同类。
从前见过?似乎,是有些眼熟。
大天狗走近来坐下,“你醒得晚了,若在结界展开前、就还可离开。”
妖狐想了片刻,明白到这话的意思。但他还没来得及对此有所情绪,就被更大的冲击给震住。
大天狗将手按在他头顶,似乎还轻快的揉了揉。
妖狐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还未化成人形,便是将真身曝露在他面前。
这跟小时候可不同!
妖狐又羞又愤,却毫无办法,更不愿在此时变幻。索x_ing扭过头去、枕着前爪闭上了眼睛。
“不会太久的。”大天狗道。
妖狐假装睡去,没有吭声。
“离开后,你可以照自己的方式生存。”
妖狐半睁开眼,犹疑片刻还是把头转了回去。
自己的方式?
妖狐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迄今为止他所做的,大都是在模仿。修行也好,化为人形也好,离开这山林也好,乃至引诱、猎食人类也好,他都是跟其他妖怪所学。而那些言语姿态、笔墨消遣,则是对人类的仿照。
唯一能算作出自他本意来做的,大概就是为救大天狗而搏命拦住鬼使的去路。
这是他自己的方式吗?可树妖不也做过类似的事情?
大天狗看到妖狐眼中的疑云,实则他心中也有许多的不解和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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