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么不确定的上下班时间,沈亦在家里做饭的机会也变少了。忙时一日三餐都在学校解决;但即便是闲时,他也没有心思为自己做一顿饭菜,总是点个外卖了事。
毕竟,这么大的房子里,只有他一个人。
每当他坐在餐桌上,就着头顶的小黄灯吃着点来的外卖时,就会不由自主想起秦阳。
如果秦阳在,一定会坐在对面的椅子上,皱着眉头对他说:“怎么尽是吃些不健康的东西?”
想念,渗透在日常琐碎的事物之中。隐于无形,却又有形。
有时,他会在秦阳的卧室里,看着空荡荡的房间,一坐就是一整晚。
至今,他仍无法梳理清楚自己对秦阳,到底是一份怎样的感情。
他只知道自己,无比想念那个人。
梁子骥停课自省回来的第一天,沈亦就把他叫了出去。
没有去会令空气更加紧张的办公室,沈亦把他带到教学楼外的林荫道上,不紧不慢地走着。
梁子骥的校服松垮地挂在身上,拉链敞开,裤腿也明显过长,脸上明显带着防备的神色,略落后两步地跟在沈亦后面。
沈亦不时回过头去看他:“我刚才看你语文课又睡过去了?”
梁子骥不答话,棱角分明的脸上满满写着“我不在乎”。
沈亦知道他根本听不进劝说,早就放弃了说教的念头,只淡淡地道:“你新近转来,可能不清楚,我们班的体育委员近期一直空缺。我看你打架这么在行,当个体育委员应该不是问题吧?”
梁子骥愣了一下:“哈?”
“那就这么说定了。”
“我才不当!”他绝地反击。
“拒绝无效。”沈亦笑了一下,“委任状已经张贴出去了,在班级公示了一个星期。我们班的规矩就是,但凡公示期间本人没有拒绝,班上同学也不反对的,公示结束后就正式生效了。”
“这什么破规矩!我根本不知情!”他有些气急败坏。
“毕竟是你被停课自省的那周张贴的,你不知情也是正常。”沈亦拍了拍他的肩膀,“但我们班的规矩就是这样,所以就算你不情愿,这个体育委员还是要当。”
“我才不管!”他自暴自弃地别过脸。
看着他倔强的侧脸,沈亦缓缓道:“你这样可就伤了那些为你提名的人的心了。”
“什么提名?”
“是班上有几个人跟我推荐你,说你挺适合当体育委员,我才贴了委任状的。”
沈亦仔细地观察他的表情,果然,这么一说之后,他脸上的倔强似乎柔化了一些。
“谁?”他问。
沈亦笑了笑:“按班级规矩,我不能透露提名人的名字。”
“你这什么班级,破规矩这么多。”他低声道。
幸好沈亦也不介意他的措词,仍是一脸温和:“那就这么定下了,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班的体育委员了。有什么不懂的地方,记得问洛书安。”
“洛书安是谁?”梁子骥一脸茫然。
沈亦叹了一口气。转来一个月了,这家伙竟然连班长是谁都不知道。
“坐你旁边的就是洛书安。我们班班长。”
“那个书呆子啊……”梁子骥不屑地“哼”了一声,“以前坐我旁边的不是个女的吗?”
沈亦瞪了他一眼:“以你在教室成天昏睡的状态,坐在你旁边的是男是女有区别吗?”
梁子骥总算无话可说,挠了挠头。
这天剩下的课,梁子骥都是睡过去的。
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沈亦把洛书安叫到了办公室,嘱咐了他几件事,又把早上跟梁子骥的谈话告诉了他。
“他现在就是我们班的体育委员了。如果他有什么做得不到位的地方,你记得提醒一下。”
洛书安有点好奇:“老师,您是怎么说服他当体育委员的。”
“我说是有人提名他当的,他信了。”面对这个可靠的班长,沈亦笑了笑,把自己的小计谋和盘托出,“梁子骥是那种如果背负了别人的期待,就会更有动力的人。如果一直以差生标签他,他就会一直维持一滩烂泥的状态。但如果你告诉他,有人相信他能成功,那说不定,他真能成功。”
洛书安认真地听着,默默地把怀里的书抱紧:“那我知道了,以后我会好好注意鞭策他的。”
“慢慢来,不用cao之过急。他个x_ing比较别扭。”经过一个月的观察和探访,沈亦多少摸清楚了梁子骥的脾气。他知道洛书安是个认真负责的人,但也担心他会做得过火。
“你平时帮我注意一下他就行了。”沈亦这么说道。
洛书安温顺地点了点头。
从学校回到家时,已经是华灯初上的时分。
他提着从便利店买回来的便当,推开门走进黑暗的屋子。按下玄关的开关,大厅的灯瞬间亮了起来。
接下来,便是惯例的开电视,开空调。他坐在客厅一角的餐桌边,一边低头吃着便当,一边听着电视机里传来的各色新闻。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养成的习惯,一个人吃饭时,他总是要打开电视机,让那些毫无意义的声音陪他吃饭。
便当的味道一如既往,没有惊喜。他CaoCao吃完,收拾了一下厨房,便准备进屋备课。
经过秦阳卧室时,他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推开房门看了一眼。
仍是空荡荡的床铺,空荡荡的书桌,拉开的窗帘外,是玻璃镜里映出的城市夜景。
他靠着门看了一会儿,又缓缓把门关上。在电视声的陪伴下,独自一人走开了。
独居生活,该以什么词来形容呢?
孤独?还是寂寞?
好像都不对。
最准确的形容词,应该是——想念。
第4章 秘密
他们已经在这个僻静的小山村里生活十天了。
在这十天里,那群金发碧眼的欧美学生对这个落后的山村从好奇、震惊到平静,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被迫接受了此处信号不良,无法联网的命运;也对夜间不挂蚊帐就会被盯得满脸包的状况有了深刻的认知;某些住处的洗手间没有抽水马桶,他们不得不忍受中式蹲厕,并且发明了一套适合欧美人的如厕方法……
这里的生活方式虽然与美国的都市有极大的不同,同时也意味着诸多的不便,但幸好此行的同学们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因此也没有太多的抱怨。况且山村里壮丽的自然景观,时常让他们忘了这些不快,而全心全意地赞叹起大自然的美。
譬如大雨过后横在山间的双彩虹,如水墨画般清丽的云雾山峦,艳阳下的浓郁森林,林间惊鸿一瞥的碧绿湖水……凡此种种,每一相见,都让他们这些长久生活在城市里的人感到一种说不出的震憾与心动。
当然,游山玩水之际,他们也没忘了自己是来体验中国乡村生活的,因此帮农家收割稻谷啊,捕鱼打猎之类的事情也是少不了的。幸好这群城里来的孩子都从未有过务农经验,因此不觉得此种劳作辛苦,反而像是游戏般,做得津津有味。
很快,再过几天他们便要离开山村,前往城市。不少人竟然对这个小山村产生了留恋,安德烈便是其中之一。
那天中午,他和秦阳随着一个农妇上山采野果,沿途明媚的山间风景让他大为赞叹。
“住在这里,真舒服。”他背着竹篓,一边踩着枯叶往上,一边对秦阳说。
“短期住是舒服。长期住,就是生活了。生活并不全是舒服的。”秦阳答道。
中文并不算太好的安德烈不太懂他的意思:“为什么生活,不舒服?”
“生活,要关心柴米油盐,会有很多烦恼。”他解释。
“我懂,我懂。”安德烈笑了笑。
他们跟着农妇走了一段路,很快来到一处长满野果的树林里,农妇教他们辨识哪种是熟的,哪种还不能吃后,便让他们在这里摘果子,告诉他们摘满了便可自行下山。
安德烈摘下一颗红色的果子,用衣角擦了擦,便咬了一大口。
“嗯,好吃!”他连连赞叹,把另一半还未咬过的递给了秦阳。
秦阳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不用了,我不吃。”
安德烈笑着收回果子,自己三下五除二把它吃完了。
林间,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里落下,细碎斑驳地照在他们脸上,他们默默地摘着果子,很快竹篓里便装满了鲜红的野果。
沿着原路下山的时候,安德烈瞥见岔路处有一条小溪,便说要去溪边歇一歇。
秦阳只好跟着他。
溪水是从山上流下的,只有半米宽,流水清凛凉爽,安德烈把竹篓放在一边,接过溪水痛快地洗了把脸,又毫不介意地掬了一捧水,喝了一大口。
“Delicious!”他爽朗地冲秦阳笑了笑,“好喝。”
秦阳坐在旁边的岩石上,也学着他的样子接了一口溪水尝了尝,确实甘甜。
安德烈在他旁边坐下,突然直直地盯着他看。秦阳被看得不自在,便问:“怎么了?”
“阳,你,是个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