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村没有半点无家可归的危机感,甚至在此时此刻为这么温柔可爱的阳光感到幸福。他对除了画具以外的物质没啥追求,今晚公园长椅将就着睡也可以,熬夜画东京都的夜景也不错。
隔三差五的听到走过陌生的脚步声,驶过的汽车,那声音纷纷踏入梦里。不知何时梦境不留记忆的烟消云散,白村感到腿边有什么柔软东西的摩擦,勉强睁眼,很多时候即使醒了还是不想睁眼,阳光还是很好呢。
那个软绵绵的是一只灰扑扑的三花流浪猫,半截尾巴,左后脚轻微畸形,已经老了,走路应该有影响,它正狗熊蹭树似的蹭白村的裤腿,悄无声息的略微瘸拐的在白村脚边徘徊。
白村想起书包里确实有半袋小鱼干,早上吃剩的。
接手这个身体后发现对食物的愿望越来越淡,明明正长身体,传说半大小子吃死老子的年纪,有时候却一天几袋零食就够了。虽然理x_ing判断这样是作死,生理上却毫无胃口,对此他也很无奈,可能原主还有什么郁结于心吧。
白村一条一条的喂那只不很可爱的猫咪,后来直接把袋子给它,它竟然没有叼走藏起来吃,也许因为去别处会被其他流浪猫抢走,也许它喜欢人。
白村看它乖乖的吃,拿起画本一边给它画素描一边没品的从它嘴边拿已经送出的小鱼干吃,挑它猫嘴没碰过的,半点不嫌弃。
一幅画画完两只也吃完了,它没走,白村和它琥珀色的猫瞳对视,猫咪歪歪头也瞅着他。白村忍不住笑了,伸手抱住了它,它也不躲,柔顺亲近的蹭他的脖颈,白村能嗅到它身上不好闻的气味,垃圾堆的味儿,把它抱得更紧。
肖像画是要报酬的,拿你的r_ou_体来偿吧,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猫了,白村想这么对它说。
之后无家可归的两小只晒着太阳等生意,附近有放学的学校,这条街上陆陆续续有穿校服的男女少年经过时总会多看白村和他的猫一眼,但都对他的生意视而不见或者犹豫着放弃。
确实,白村现在坐在那里缩成一团,一副年龄小又幼稚可怜的样子,都以为他是闹着玩。就在猫咪险些睡着,夕阳西下的时候有了第一个顾客。
白村仰头看着停在身侧的两名少年,一张冷面和一张笑脸。白村并不意外他们穿着和桃城一样的校服,坐在这条街的中午下午已经看到不少这样的中小学生了,似乎主要是通往青春学园的。
“可以给我画一张吗?”栗色短发,温柔的笑容和声音,面容精致,蹲身与白村视线平齐的微微歪头轻声问。
白村也微笑的点点头,内心感慨,真是一张标准的温柔的笑脸,行为教养也十分好,还有,跟旁边的面瘫少年有点相配。嘛,上午得知原身是弯的,现在思路难免有点弯。
白村将写有招牌的那一页的本子放在身侧接着揽客,从书包里取出另一个素描专用A4本,并不急着动笔,细细的观察着栗发少年的脸。
手冢国光身姿笔挺的立在一旁,十分耐心的旁观。而不二被白村这样盯着也不显尴尬,更没对面容稚嫩的少年表现一点绘画技艺的怀疑,问:“为什么放学不回家在这里画画呢?”
也是完全没对这个小鬼的画技抱有期待才不在意。
白村并没立刻回答,表情严肃,精神十分集中地盯着不二看,视线定格在不二的眼睛上,不二也不恼,笑眯眯的静静与白村对视,虽然是一双眯着的笑眼,也能隐隐看见他漂亮的冰蓝色眼珠。
白村开始动笔之后没再看不二一眼,但无论是不二还是手冢都被他的绘画速度和技艺吸引,他娴熟、流畅、快速的勾勒线条,不大一会就完成了。肩以上部分,逼真的像一副黑白摄影作品,一个身在春风中温柔微笑的俊俏少年被留在了镜头里。
不二部活结束和手冢一同回家,本来看白村像离家出走的迷途少年,还不嫌脏的抱着那只丑丑的流浪猫。
不二国小就见它在这一片流浪,为这两小只的相依为命感到好笑,不二想总不能让小孩在外面感染生病了,想和手冢把他劝送回家,还要提醒他打疫苗,如果一直这么抱着流浪猫的话。
“太厉害了,不过……”不二笑容可掬的接过肖像画,“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呐。”
白村露出委屈巴巴的笑容,写:‘钱包丢了,没钱回家’
不二和手冢都惊讶了,手冢推了推金边镜框,问:“不能讲话?冰帝的学生?”
嗯,白村穿着冰帝的校服,而且,骗了多少人了,要不以后就假戏真做当个哑巴得了,突然说话白村也很尴尬。白村猜测,面瘫少年突然关心起来是由于怀疑在冰帝校园的聋哑少年被排挤吧,日本校园霸凌也是不轻。
‘是在冰帝,不过我这一学期休学。’
‘暂时不能讲话。’
手冢点点头。
不二十分心疼这个孩子,道:“还是要早点回家,画作很优秀,你很有天分呢。呐,这是给你的酬劳。”
白村接过够在东京打一圈车的钱,这个少年,他真的很温柔。
判断依据:给钱就是好人。
白村抱起膝上睡熟的猫咪,刚刚画画时为了不碰到它费了好大功夫,小心的把它移到书包里,它还是迷迷糊糊的醒了,又马上合上眼。
白村写:‘谢谢’站起身来活动活动睡麻了的身体,最后冲两个少年笑了笑。
“天色不早了,你家远吗?”不二食指敲敲下巴,神态可爱得让人想揉他一把,“不然跟我回家吧,我不是拐小孩的坏人哦~”
白村的长相是显小,五官精致,不过白村不矮,站起来,看身量看得出来是初中生,不二这话是恶趣味发作在开他玩笑了。
也是善意的关心,其实很暖,白村想,这种x_ing格,一定很受人喜爱,就连白村都喜欢他了。
白村经多年锻炼才做到的洞察人心,但有的人天生就能做到八面玲珑,说是天才也不夸张,这就很气人,不过,白村更喜欢了。
‘不远,我自己可以’,市中心到郊区,东京都最远不过如此,只是不想和他们牵扯太深。
“好的吧,再见。”
‘再见’白村小心背起有喵的背包转身去找早就瞄好的公车站牌。
回家才意识到养一只猫意味着旅行计划搁浅,在综合考虑白村一宅再宅的惰x_ing,那个心血来潮的旅行相当于破产……知道不好但内心还是感谢它的到来让他冠冕堂皇的死宅。
白村用了两小时才洗净猫猫,它挣扎的不厉害,是白村太小心翼翼。他之前从没养过小动物,在画廊,娇贵的名流们简直对二氧化碳都过敏,身上沾一根动物毛发都可能被投诉。
白村虽说是养子,十五岁之后也是靠业绩生活的。
白村用尽所有轻柔搓洗它,最后三花猫猫认命的泡在水里昏昏欲睡,等捞出来白村又一阵手忙脚乱,简直像有了闺女似的脸上一直带着傻笑。
等把自己和衣服也洗干净已是深夜,白村爬上柔软的大床抱住团团乎乎睡在枕边的猫猫,刚才给它洗澡的时候摸了它的瘸脚,旧伤了,矫正不了,最讨厌的是明天还要出门,和猫猫一起打疫苗,登记。
可以的话真想让猫猫登记在他户口本上,从出生到现在,这是唯一真正属于他这个无名孤儿的东西。
以前觉得一切都是暂借的,一切都不属于自己,与谁都有隔膜,所以不在意任何东西,任何人。
现在,连身体都是借的,说是使用这身体过完全自由的生活,事实上他心里没有任何归属感。
更深意识里,他的灵魂不属于任何地方,不依附任何躯体。所以一概放任,吃不下东西就不吃,他没考虑过去医院检查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总之,他做得到对世间冷眼旁观、置身事外,包括他人的生死、自己的生死。
他自己还不那么认识自己,总觉得总有一日他能燃起热情,找到比绘画更让他执著的东西。对猫的喜欢,是普普通通的喜欢 ,混杂着新鲜感和失望,对不二周助的喜欢,是对他天赋的欣赏和嫉妒,嫉妒对他来说难得又新鲜,更喜欢的可能是这个陌生的情绪。
此刻躺在床上,一般来说会对异世界第一次出门,第一次交流以及种种莫名其妙的遭遇有所感慨,但他的脑中对此毫无印象,所能记忆的只有画本上的干枯樱树、脏兮兮的猫猫、一张漂亮的人脸……仅此而已。
只有画笔留下的痕迹。
☆、第五章
第二天醒来,白村没有上学的打算,猫还在睡,去衣柜翻要换的衣服,意外的,翻到一件幸存的白衬衫,原主应该把有关迹部景吾的东西都清理掉了,这一件左边的腰侧有半个手掌大的小像,迹部景吾的脸。
……
不对……他想他知道了,白村差点笑出声来。
原主白村业不喜欢迹部景吾。
画作是会传达情绪的,所谓灵气、天赋什么的,重要又难得的是把情绪和感情韵在画作里。
看原身以前的画,他的作品无疑是灵气逼人的。衬衫上的这几笔画,明显原身只是把迹部景吾那张混血儿得天独厚的俊美面庞看作石膏头像一样的东西,一个很合心意的素材罢了。
怪不得摘掉画的画框那么完好,要是原身情绪激愤伤心情况下把画撕掉烧掉都有可能,画框无法幸免。
虽说那种被误解的情况更绝望,但原身不是个会为无关紧要人动气的怪人。
他的生命大概只容得下画笔、颜料和素材,真是个不通人事的画痴,因此被误会成变态,被欺辱了……被逼死了。
真荒谬,算谁的错呢,谁都有错。
疑点在于,他精神状况不好全在于父母的去世吗?毁掉的画,清理掉的尖锐物品和镜子,除了原身谁都不知道为什么。越来越想那个少年回来了,白村越来越喜欢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