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风雨乍现
五班?怎么听着这么耳熟?捏着一纸公文,成才的笑容煞时僵在脸上。怎么会不耳熟,那是许三多来的地方,高城口中鸡下鸟蛋的鬼地方,传说中全体班长坟墓的地方。
“为什么是我?”下意识的喃喃而已,视野已经有点恍惚。然而片刻之后便习惯性的微低着头,帽檐一遮落在旁人?j-ian??的只有嘴角骤然扬起弧度。这也是下意识的反应,他的笑是他的一部分,他会笑着面对一切。
三连长真觉得自己被问的哑口无言哪怕那话不是问他的,尚暗自庆幸料到他大约有此一问早做了准备,刚要张嘴,那人唇角在最不可能的时间段里扬起最不可思议的弧度直接堵回了九真一假的辩词。
你笑什么?差点就脱口而出。
不该笑却依旧笑着的成才说,“连长,我想请假。”
“理由?”
“去看朋友,要走了该跟他说一声。”
问理由不过例行公事,就算成才说请假逛街三连长也能批,可偏偏成才又一次出人意料,明明白白的实在话让三连长觉得自己特虚伪。
三连长在成才出门后又花了三根烟的时间才发现,自己纠结的不是对成才不住而是成才居然如此干脆的服从。
令行禁止,穿上这身军装服从就成了天职,成才再特别也跳不出这原则去。不质疑不争取那是本分,换了别人三连长可以相信,但成才,别说成才本来就不是什么本分人,单说那不该有却从心底乍现的近乎妖异的笑容想想就让人浑身不自在飕飕冒凉气。
把刚抽出头的第四根烟塞回盒子,三连长抓起外套就出门,没走几步又急刹车转回来,手脚麻利翻出一盒珍藏的中华揣在兜里还轻轻拍了拍,“兄弟,今天就指着你开路了。”
这边三连长刚出发,那边成才已经和许三多磕上了酒。
啤酒真是好东西,不管胸中有多窒闷,凉凉的大口灌下去五脏六腑就能得到瞬间的喘息。许三多还是那个木讷样子,人却不似从前懵懂,也不知他经历了什么还是他一直在一点一滴悄悄改变自己没发现,现在的许三多有很清澈的眼神,看的成才无端的想哭泣。
在察言观色这一技能上,许三多的战斗力从来就是负值,他仰仗的不过是从小一起长大,成才一有什么念头还没来得及表现在脸上他就能心生警兆预知他成才哥是打算猫抓耗子磨蹭一会儿还是立刻动手,然后自己就能决要不要马上扭头就跑——不甚长脸的因由导致许三多大多数时候敏感于成才的情绪变化,而这次,老天垂怜他还是赶上了“多数时候”。
许三多觉得自己就像是海边的孩子,眼看着他成才哥这片孤帆在遥远海面上迎上了狂风暴雨而自己无能为力,他甚至不能大声呼喊成才的名字哪怕他再想,他知道如果自己那么做了成才会更不高兴。成才已经很难过了,许三多不会雪上加霜。
各种情绪在内心激烈冲突的成才顾不上许三多,闷着头一杯接一杯往下灌,第一次借酒浇愁他还不知道有心事的人不能灌酒,心情会把酒量削弱到最低。再去倒酒发现瓶子已经空了,放下,指尖弹动空玻璃瓶发出清脆的响声,好听。觉得攒足说话的力气了成才再抬头,潮红成晕醉眼迷离,一眼看过来三千桃花次第开放。
许三多呆了呆,继而察觉他觉得已经成为过往的熟悉的自己又回来了。他成才哥从小就是十里八乡最好看的男孩子,虎头虎脑,眼睛亮的像是秋水,动歪脑筋之前睫毛会忽的一扇两只振翅的蝶儿般。他们一同长成了少年进了学校,成才的书桌里每天都被各种或精致或淳朴但无一不透着满腔喜爱的小礼物塞满,女孩子们恋慕着他的漂亮,男孩子们畏惧着他的村长爹更怕着他本人,看看许三多就知道不被他待见的下场。一路跌打滚爬眨眼间他们又都成了青年,当了兵,还在一起,并且据说都牛气?c-h-a??。据说便是别人说,许三多还是觉得谁也比不上他成才哥,不管虎狼多么凶狠,天马只要拍拍翅膀飞起来就谁也追不上。
许三多的天空里只有史今这一轮太阳,太阳之外能让人仰望和羡慕的就只有一匹天马名成才。自己花费海一样的努力及不上他一次振翅,举重若轻优雅高贵,每每面对成才,什么全能什么兵王,自己还是下榕树那个不提气的混小子。
自行惭秽,想移开眼睛又做不到。成才哥总是在天空俯瞰大地的眼睛在看着自己的时候不一样,那会让他想起父亲、哥哥还有早去的母亲,他深深眷恋的家的感觉。
许三多要是能把真正的想法说给成才肯定挨揍,揍完了成才会告诉他你很好,就是你自己不知道。
没发生的事情都留存在想象里,现实中成才正感慨明明难过的人是我怎么是你许三多看起来要哭了?去拍许三多的脑袋,奈何被酒精冲的发晕准头不对,伸出的手只及面门就往下沉,指尖划过许三多的眼睛,呆子立刻含着两包泪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