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 听说都还好
成才误会了薛林发白的脸色:“……我真的很抱歉。”
在这之前他说了什么?薛林咬牙:“你能不能再说一遍。”
“对不起。”
“不是这句!”薛林听见这仨字儿就上火,不得不死勒着语气解释:“我是说,你前面说的。”
薛林你肯定是傻了,什么都没听见就算瞒天过海过了这一关,又非要求他再说一遍回去感受刀山火海切肤之痛?不过后悔也来不及了,成才素来从善如流也必须从善如流,砍过第一刀再砍第二刀就不费劲了,至少没什么心理障碍。
“我说,别说他们不了解我,就是我自己都不完全了解自己。你们对我的好恶我看的很清楚,但恕我不能做出什么积极的回应,我并不是一个时刻需要被感情温养的人。我试过让所有人都喜欢我,但我后来发现我做不到,就算做到了也会因为各自坚持最后分道扬镳。
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在这儿呆多久,离开这儿无非两种可能,回家或者换个地方接着当兵,早晚有一天要散,萍水相逢又何必太认真,所以我不在乎,你真不必为了我和他们闹矛盾,不值。”
“可我们明明天天呆在一起却非要把彼此排除在外,你这样不会太孤独吗?”
“我当兵,于理想是为了保家卫国,于现实是为了博一个前程似锦,这两块儿已经组成了我军旅生涯的大地和蓝天,我很知足不想要求其他了。”
“他们其实也挺好的,你……”
“这不是好不好的问题,世上人既有一见如故也有白首如新,你何必强求我?”
“我说不过你,但你真的就满足于相安无事了?”
成才扯了扯衣襟:“我满足的不是相安无事,咱们都穿这身衣服就是一条船上的人,就算不是朋友也能做到彼此信任,我真正满足的是不需要我特意做什么单为了这身衣服我们就能万众一心。”
眉眼飞扬笑浅意浓。
成才的世界就是这么纯粹而不单纯,你不能说他要的太多或太少,只能说他要的要么烂大街要么谁也想不到。
真的不在乎。就这五个字彻底浇灭了薛林最后一点说服他的希望之火,面对着一个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人,永远别指望他能对他不在乎的付出什么,他的精力只会用在他认为有用的地方。真的不在乎,也就无所谓疼痛,拒了红尘,隔着盈盈一水不管别人怎么想亲近疼惜,他都浑然不觉只向着他的太阳生长。
冷情冷性也至情至性,好似一束光,能走的最长远经历的最多却只能狭窄一线。他终究是不同的,隔了时空与世事,薛林与高城一样感慨,他的路窄了,留给别人的空间就宽了,真不知该拿他怎么办,真羡慕他可以那么果断干脆做出抉择。
薛林的烦恼不是成才的,成才看得出薛林是真对自己好,可真对自己好又怎么样?他曾被整个七连喜欢着结果还不是说走就走。要说深埋在岁月里的疼痛教会了成才什么,大约是在他方便的时候会给那人指点一条“明路”,不要浪费太多的感情不要造成无法愈合的伤去走一条宽敞的康庄大道。算起来薛林还是第一个享受到这种关照的人——成才说这些无非是想把薛林推还给多数人仿佛自己从不存在,让他们依旧一起好好过日子也算回报了薛林的情义。
放任薛林在旁边想心事,成才可没停下手里的活儿,极有耐心的接着清理那道裂缝,他琢磨着用水泥抹了多少能好些,咋也不至于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
成才的话容易听进去但真不好消化,五脏六腑哽的难受,薛林下去寻了铁丝和扫帚上来帮忙,俩人不言不语收拾了了一上午又赶在饭前抹上水泥,薛林想这算不算相安无事的一种?
没等薛林想出答案,刚才还微笑着看过来的人忽然膝盖打弯,要不是薛林动作快成才就得直接栽到地上去,而且从成才站的那位置来看还是从这三米多高的库房顶上栽下去。
能让那么健康的一个人突然晕过去,成才这病来得蹊跷,但他晕得太快,薛林就是再疑惑也得等他醒了再说。叫了老魏张越帮着把人从库房顶上弄下去,打电话请连部的卫生员出诊,试了温度说烧不烧时冷时热也不敢给他乱吃药只好就这么守着他干等着。
一等就是三个多小时。
卫生员十分之风风火火,一路喊着“病人在哪儿”风儿似的进来,张越往床上一指翻了个白眼,您老觉着我们还有其他屋子摆放病号?
卫生员没注意到张越的小动作,往床上一看立时瞪大了眼看了个仔细,确认了什么之后忍俊不禁:“怎么又是你?”
旁边老魏好心的提醒:“同志,他晕着听不见你说话。”
卫生员摆摆手,“我自言自语不行?”说完了表情挺乐呵但手上的动作真粗暴,拍着成才的脸嘻嘻哈哈:“喂,成才,快起来,你梁辉哥来看你啦,醒醒——”
拍了两下见成才没反应,梁辉干脆往床边一坐把人捞起来一通剧烈摇晃。这回别说薛林,就是老魏张越他们也快看不下去,这梁同志是打算把成才整个晃散架了好精修每个零部件再装回去?你以为他是步战车呢?
还别说,这通摇晃真的有效,成才干咳着醒了过来,眼睛还没对上焦就朝梁辉扫了过来,也不知他认没认出眼前人反正梁辉呼地就把成才抱在怀里捶打他的背,动作之生猛情绪之高涨几近殴打。
“混小子死人精!我就知道七连出来的家伙只能恶治!你们这群恶狼就得恶人磨!呜——”
五班的几个面面相觑,这怎么还哭上了?唱的哪一出?!
人吧,特别是这无情的人,一旦遇上了一个乃至一群多情的人,那就是地狱。成才一边感慨你是来救人的还是来杀人的一边提起身体里不多的力气回抱住梁辉,轻轻叫了声“梁哥”嗓音嘶哑。
不叫还好一叫要命,梁辉的哭泣瞬间变成了嚎啕还照着成才的背又来了两下狠的。成才被他“殴打”的倒抽气却不躲也不反抗,老魏薛林他们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嘴角浅浅笑意。
“梁哥,你这是走丢了的孩子还是被人抛弃的怨妇——”
“你才孩子你才怨妇!”
梁辉总算控制住了情绪,但谁都看得出他就是一装满水的气球,一点儿外力就能再让他爆开来。
量了温度测了血压看了舌苔,梁辉解开了薛林心中一小半疑惑:“成才,你几天没睡了?”
“……”笑而不答摆明耍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