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部完)
六十一 哑梦
似乎每一个夏天都是这样,空气湿热而蝉鸣不绝,无端的心烦意乱又在某个宁静的午后莫名抑郁。
十几年前的夏天,没有双层玻璃也没有吹到各个房间的空调,电视还是方方正正一个大黑箱子屏幕都突出着像死鱼的眼。窗框上的绿油漆久经风吹日晒不再鲜亮,却被太阳烤的有种快要融化的细腻光润。风从脑后往前吹,这个午后老天爷不肯赏下哪怕一丝微风,棚顶的吊扇呼呼的吹,回头看见桌上白惨惨的纸页以一种让人烦躁的速率在翕动。
纱窗上有只死蚊子,该把它清除掉,心里这么想着但是——但是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纸页像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俯身动弹不得。
该怎么办,蚊子,还是书?眼看着墨汁的瓶子摇摇?c-h-a??,弄脏了摹本母亲会生气的吧?可是,可是——
那年还没住进两层带院子的独门独栋,通过敞开的窗户和第六感,整个部队大院都被疯狂作响的电话铃吵醒。
刚步入中年知书达理的女主人赶紧接起电话,这家里所有的活人都在屏气凝神,即使隔着墙听不见说什么。
听不见,听不见。
女主人挂掉电话一叠声的呼唤着谁,不是自己,但她准备叫自己的时候自己已经站在书房通往客厅的门口。
对面的门口也有一张年轻确切的说是稚嫩的脸,三个人六只眼呆愣愣的互相看了几秒钟,后来……
想不起来,似乎每个人的活动只能用看而不能听,他看到了他们的表情和声音,怪诞的哑剧到了头,徒留的也只有蝉鸣和风扇的呼呼声。
不知过了多久他重新回到书房,蚊子的尸体还在,吊扇歪歪楞楞一副随时要掉下来的样子,墨汁瓶子翻了,母亲最喜欢的秾芳贴正在冒出黑色的血,沿着桌面淌到地上,嘀嗒,嘀嗒——
他走过去把残存的一点墨汁全泼了地上,挥发的味道不好闻,但他觉得,能盖住奶油甜腻的香气就好。
又做梦了。
高城想抿一下嘴唇缓解嘴巴里的苦涩,可这细微的动作直接把自己疼清醒了,就好像有把刀劈开你的脸一样。
只是疼,伤口没有裂开。
高城睁开眼,说真的,他承认术业有专攻兵种有不同,他不像成才一样直觉敏锐,非得看到他才知道袁朗来了。
袁朗也来了没多久但时机赶得好,赶上高城梦里微蹙的眉头将醒时的紧皱?j-ian??时的清明看到自己时片刻的呆愣以及过后友好的表情——以他现在的情况来说,表情也会扯着伤口疼。
袁朗就泄气了,扪心自问,自己没做错但确实过分。
高城一看那无赖笑容心就悬起来,袁朗不会正正经经的笑,但当他笑的眼角耷拉的厉害掺杂着黯然主要是不欠揍的时候,你最好祈祷自己刀枪不入。
也许高城是从来不会迷惘的人?从来一是二是二,瞪起人来全神贯注。袁朗望天,很显然有主动权的人是自己,但被完全被动处于待宰状态的高城瞪一眼只能硬着头皮上的感觉同样明显。
稍微有点良心的人都不会折腾一个满身绷带据说甚至破相的病人吧?袁朗低头瞅瞅,他的良心还是大大的有的。
我靠,这话要怎么说?袁朗禁不住暗自爆粗口,不久的过去高城这么盯人的时候他说什么了?善待他——们。
……
直入正题平静叙述事情的经过,说完了事儿了了主动权也交出去了,袁朗觉得至少自己很有原则也很有担当,除了高城的反应意料之中而又难以接受。
深吸气,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以及一个袁朗确实不能理解的奇异笑容——远离我与父亲,那孩子也没能把握好自己的前程,就如同困扰了自己十几年的梦靥如何不归结于命运。
再多一点一时间情绪就要把理智冲个七零八落,听见那边袁朗说,“许多东西他压根没有,许多东西他又超越极致,他是奢侈品,华丽有余实用不足,被人们狂热的追捧但是绝大多数人根本负担不起。”
水酒,喝着淡,后劲足。高城从袁朗?j-ian??看到了一些别样的东西,长久的军旅生涯让袁朗的陈述不偏不倚翔实可信,尔后听者会在平淡中回味出轰轰烈烈。
奢侈品,如此精致美丽匠心独运确实像个苹果挂在树梢无时不刻不在引诱人啃上一口,有人像自己这样站在树下仰望也有袁朗这般知道不妙毅然转身,忍痛割爱如割肉。
过程与结局是残酷了些,但那也确实是袁朗对他敬谢不敏的“奢侈品”最诚挚的尊重。